第九章 他的不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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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玠的命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尚未擴散,兩個最忠誠的影子已悄然行動。效率與隱秘,是他們在這座吃人皇城中生存的唯一準則。
    可皇上的傳喚也如約而至
    尚書房內,熏香嫋嫋,卻驅不散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氛圍。
    沈玠垂首立於禦案前,方才朝堂上的針鋒相對與此刻的屈辱等待交織成一張冰冷的網,將他緊緊纏繞。他依舊穿著朝服,玄色織金蟒紋莊重威嚴,但這身象征權勢的衣袍此刻卻沉重得如同鐵鑄,每一道紋路都仿佛在嘲笑他的處境。
    趙真驥並未坐在案後,而是閑適地倚在一旁的紫檀木軟榻上,把玩著一枚羊脂白玉佩,語氣慵懶,仿佛隻是隨口閑談:“沈愛卿,昨夜歇得可好?”
    沈玠眼睫未抬,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勞陛下掛心,臣還好。”
    “哦?”皇帝拖長了語調,指尖摩挲著溫潤的玉石,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沈玠緊繃的身體,“朕倒是睡得不太好。”
    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沈玠細微的僵硬,才慢悠悠地繼續道:“總是擔心……朕的鎮北將軍,這身硬骨頭,耐力究竟如何?若是外強中幹,朕可是要失望的。”
    沈玠的指節在寬大的袖袍下微微收緊。
    趙真驥輕笑一聲,抬了抬手。一直垂手侍立在陰影裏的近真公公立刻躬身上前,臉上帶著一種諂媚而又不懷好意的笑容。
    “近真,”皇帝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殘忍,“你去,替朕好好‘查驗’一下沈將軍的‘耐力’。”
    “奴才遵旨。”近真公公細聲細氣地應道,轉身麵向沈玠時,那笑容愈發顯得油膩而令人作嘔。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幾乎貼上沈玠的身體。一股混合著脂粉和宮廷熏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沈將軍,得罪了。”近真公公嘴上說著得罪,動作卻毫無敬意,甚至帶著一種故意的狎昵。他伸出手,那保養得宜、過於白皙的手指,直接探向沈玠朝服的衣襟。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頸側的皮膚,沈玠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猛地閉上了眼睛,下頜線繃得死緊。
    近真公公熟練地解開朝服繁複的盤扣,一層層,緩慢地,如同剝開一件珍貴的貢品。外袍、中衣……直至隻剩下一件單薄的雪白裏衣,隱約透出底下緊實胸膛的輪廓。
    公公的手並未停下,反而順勢貼了上去,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掌心近乎貪婪地感受著那下麵蘊藏的、緊繃的力量。
    近真公公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曖昧的讚歎:“嘖……沈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沈玠的呼吸驟然粗重了一瞬,又被他強行壓下。額角有青筋隱隱跳動,緊閉的眼睫顫抖得如同風中殘蝶。他能感覺到那令人惡心的觸碰,隔著一層布,依舊清晰得如同毒蛇爬過。
    皇帝靠在軟榻上,欣賞著這一幕,嘴角噙著玩味的笑意:“如何?近真,朕的沈卿……‘耐力’可還過得去?”
    近真公公收回手,退後半步,依舊躬著身子,聲音尖細帶笑:“回陛下,沈將軍……龍精虎猛,確是……極品。”他用著極其侮辱的詞匯,仿佛在評價一件玩物。
    沈玠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冰封。隻有那慘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著內心滔天的屈辱與殺意。那件單薄的裏衣貼在他身上,被觸碰過的地方,如同被烙鐵燙過,灼痛難當。
    尚書房裏,熏香依舊甜膩,卻混雜了無聲的尖叫和冰冷的絕望。
    良久。
    皇帝滿意揮揮手:“愛卿去忙你的軍務吧,莫要……辜負朕的期望。”
    沈玠沒有立刻回應。他維持著跪地的姿勢,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僵硬地站起身。他甚至沒有去整理被弄亂的下裳,隻是機械地、一件件將褪至臂彎的朝服拉回,重新穿好,係上盤扣。
    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艱難,仿佛提線木偶。
    整個過程,他再也沒有看皇帝或者近真公公一眼,臉色是一種死寂的灰白。
    直到最後一絲衣襟被整理平整,遮住了所有不堪的痕跡,他才對著皇帝的方向,極其僵硬地躬身一禮,聲音平板無波:“臣……告退。”
    說完,他轉身,一步一步,踩著虛浮卻又異常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座令他窒息的尚書房。背影挺直,卻仿佛背負著整個世界的肮髒與重量。
    沈玠走出尚書房,午後的陽光刺目而冰冷,落在他身上,卻驅不散那徹骨的寒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方才被觸碰、被探查過的地方如同烙印般灼痛,那黏膩惡心的觸感揮之不去,幾乎要讓他嘔吐出來。他挺直背脊,麵色是一種近乎僵硬的平靜,唯有眼底深處,是一片死寂的、翻滾著暴風雪的空洞。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去理會宮道上那些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徑直朝著宮門走去。玄色朝服包裹著他,如同另一層冰冷的枷鎖。
    ……
    將軍府內,阿梨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她努力做著份內的事,擦拭廊柱,清掃庭院,卻總是忍不住朝前院書房的方向張望。將軍一早入宮,至今未歸。她擔心他,這種擔心超出了下人對主子的關切,帶著一種她自己也無法言明的揪心。
    午後,她終於看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回來了。
    他步履似乎與平日無異,依舊沉穩,卻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重和……死氣。他徑直入了書房,緊閉房門,再無聲息。
    阿梨的心又懸了起來。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泡了一壺寧神的淡茶,又拿了幾塊早上新做的、未曾動過的糕點,鼓起勇氣再次走向書房。
    她停在門外,深吸一口氣,像早晨那樣輕輕叩門。
    裏麵依舊沒有回應。
    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阿梨。她想起早晨他那個狀態……她怕極了裏麵悄無聲息。猶豫片刻,她顫抖著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將軍?您……您在裏麵嗎?奴婢送了些茶點來。”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裏麵傳來一聲極其低沉的、仿佛從很遠地方傳來的回應:“……不必。”
    那聲音沙啞得厲害,透著一股濃重的疲憊和……某種被強行壓下去的東西。
    阿梨的心猛地一沉。她聽出了那聲音裏的異常。她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離開,但心底那股莫名的擔憂和清晨看到的畫麵交織在一起,讓她無法挪動腳步。
    她咬著唇,端著托盤的手微微發抖。最終,擔憂戰勝了恐懼。她極小聲道:“將軍,奴婢……奴婢把東西放在門口了。您若需要,就……就取用些。”
    說完,她如同往日一樣,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在門邊。但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鬼使神差地,將耳朵輕輕貼近了門縫。
    裏麵,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極其細微地,她聽到了一種聲音。
    那是一種極度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破碎的哽咽。仿佛一隻受傷的野獸躲在洞穴裏,舔舐傷口時無法完全抑製的悲鳴。緊接著,是極其沉悶的一聲“咚”響,像是拳頭狠狠砸在硬木上的聲音,然後是什麽東西被掃落在地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