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的不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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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嚇得猛地後退一步,心髒狂跳,幾乎要衝出喉嚨。
    她聽到了!將軍他……他在裏麵……
    那不是前幾日在演武場發泄式的暴怒,那是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的痛苦!
    她站在原地,臉色煞白,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衝進去?她不敢。
    去找管家嬤嬤?可將軍明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狀態。
    就在她惶然無措之際,書房的門猛地從裏麵被拉開了!
    沈玠站在門口,依舊是那身朝服,隻是領口微微有些淩亂,眼底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極度危險的冰冷氣息。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瞬間鎖定了門外驚慌失措的阿梨。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的聲音冷得如同淬冰,帶著毫不掩飾的戾氣和被打擾的暴怒。
    阿梨嚇得渾身一顫,手中的托盤差點掉落在地,她慌忙低下頭,語無倫次:“奴……奴婢……送……送茶點……這就走……這就走……”她幾乎是轉身就想逃。
    “站住。”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梨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背對著他,瘦弱的肩膀微微發抖,連呼吸都快要停止。
    她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她的背上,仿佛要將她刺穿。
    沈玠盯著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鬟,看到她放在門邊的托盤,再聯想到她剛才可能聽到的動靜……一種極致的難堪和暴怒再次湧上心頭。
    他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麵,竟然被這樣一個低微的婢女窺見?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阿梨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粗暴地將她拽進了書房,隨即“砰”地一聲重重甩上了門!
    昏暗的書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危險而壓抑的、一觸即發的風暴氣息。
    書房的門被重重甩上,發出一聲悶響,隔絕了外界的光線與聲響。
    室內頓時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昏暗和寂靜之中,隻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阿梨被沈玠粗暴地拽入屋內,手腕上傳來劇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又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忍住。
    她驚惶地抬起頭,對上沈玠那雙布滿血絲、翻湧著駭人風暴的眼睛,嚇得渾身僵硬,連掙紮都忘了。
    沈玠死死攥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胸膛劇烈起伏,周身散發出的戾氣和痛苦幾乎形成實質的壓力,將阿梨緊緊包裹。
    他盯著她,仿佛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在審視著一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阿梨的心髒狂跳不止,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看著將軍異常的臉色和那雙幾乎要吃人般的眼睛,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但與此同時,前幾日看到他獨自痛苦發泄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一種更深切的擔憂壓過了恐懼。
    她顫抖著,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和無比的勇氣,小心翼翼地開口:“將……將軍……您……您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沈玠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攥著她手腕的力量又加重了幾分,痛得阿梨倒抽一口冷氣。
    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用那雙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通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靈魂。
    良久,就在阿梨以為自己快要被這沉默和壓力碾碎時,沈玠突然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冰冷,轉移了話題:“你……來府上多久了?”
    阿梨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下意識地回答:“回……回將軍,有……有七八年了……”
    “七八年……”沈玠重複了一遍,目光依舊鎖著她,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和可靠性,“當初,為何留下?”
    阿梨忍著疼痛和恐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是……是將軍在清源鎮外……給了奴婢幹糧和水,又……又讓奴婢有了安身之所。若不是將軍,奴婢早就……早就死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真摯的感激。
    沈玠沉默了片刻,眼神中的瘋狂風暴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但那份冰冷的審視卻絲毫未減。
    他鬆開了些許力道,但依舊沒有完全放開她的手腕。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將阿梨完全籠罩在陰影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一字一句地問道:“日後,我若是需要你幫忙,你會如何?”
    阿梨仰著頭,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寫滿痛苦與冷厲的俊臉,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撞了一下。
    她沒有絲毫猶豫,眼神雖然依舊帶著驚懼,卻透出一股異常的堅定,清晰地說道:
    “將軍於奴婢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將軍,奴婢早已是一具枯骨。奴婢的命是將軍給的,將軍隨時都可以拿走。奴婢……奴婢願意誓死追隨將軍,但有所命,絕無二話!”
    她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在這昏暗壓抑的書房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忠誠和決絕。
    沈玠盯著她看了許久許久,仿佛要確認她話語中的每一個字是否出自真心。
    他眼底翻湧的各種激烈情緒——暴怒、屈辱、痛苦、懷疑——最終慢慢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幽暗。
    他鬆開了她的手腕。
    那裏已經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甚至有些發紫。
    “很好。”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冰冷,卻似乎褪去了一些之前的駭人戾氣,“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隻留給阿梨一個挺拔卻仿佛承載著無盡重壓的背影。
    “退下吧。”
    阿梨如蒙大赦,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她捂著疼痛的手腕,慌忙低下頭,顫聲應道:“是……奴婢告退。”
    她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門。
    直到站在廊下,被午後的陽光籠罩,她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後背卻已被冷汗浸透。
    她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有餘悸,手腕上的疼痛和將軍那雙絕望冰冷的眼睛,卻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底。
    她知道,有些東西,從這一刻起,已經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