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將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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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笑聲在陰冷的死囚室裏回蕩,帶著勝券在握的殘忍和戲謔。火把的光芒跳躍不定,將牆壁上弩箭的寒光映得愈發森然。精銳侍衛們刀劍出鞘,封死了所有可能突圍的角度,如同圍獵落入陷阱的困獸。
阿梨將沈玠死死護在身後,盡管瘦弱的肩膀還在因恐懼而微微顫抖,但她的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鐵,死死盯住步步逼近的皇帝,袖中那柄淬毒薄刃已滑入掌心,冰冷的觸感給予她最後一絲搏命的勇氣。
“陛下真是……好算計。”沈玠嘶啞的聲音突然從阿梨身後響起。
他不知何時抬起了頭,臉上已不見之前的震驚與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平靜,唯有眼底深處翻滾著壓抑到極致的風暴。鐵鏈因他細微的動作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皇帝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挑眉:“哦?愛卿臨死之前,還有何感慨?”
沈玠的目光越過阿梨,直接看向皇帝,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詭異的弧度:“臣隻是在想,陛下為何不直接殺了臣?如此大費周章,設下此局,就為了捉住臣這個小小的侍女?”
皇帝聞言,笑容微斂,眼中閃過一絲被說中心思的不悅,隨即又被更大的掌控感取代:“殺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朕要讓你活著,親眼看著所有你在意的東西,一點點在你麵前毀滅。比如……”
他的目光陰邪地落在阿梨身上,“你這條忠心護主的小野狗。朕很好奇,在你麵前剝掉她的爪子,拔掉她的牙齒,她會發出怎樣有趣的哀鳴?而你……又會是怎樣的表情?想必比邊關的風雪更有趣得多。”
話語中的惡毒之意,讓阿梨渾身發冷,卻也更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刀。
沈玠臉上的那絲詭異笑意卻更深了:“原來如此。陛下果然……一如既往地‘念舊’。”他特別加重了“念舊”二字,聽起來無比諷刺。
就在皇帝因他這話而微微眯起眼睛的瞬間!
沈玠動了!
他一直被鎖鏈束縛的雙手猛地向兩邊一掙!
那看似牢固無比的特製鐵鏈與牆壁連接的部位,竟然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似乎早已被人動了手腳!雖然未能立刻掙脫,卻爭取到了極其寶貴的、不到一息的鬆動間隙!
與此同時,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身前的阿梨朝著側後方一個隱蔽的、堆放著雜亂刑具的角落推去,嘶聲大吼:“牆角第三塊磚!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皇帝和周圍的侍衛都因沈玠突然爆發出的、遠超預期的力量和那聲突兀的指令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愣神!
阿梨的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憑借著對沈玠絕對的信任和數月苦練出的本能,順著那股推力猛地撲向那個角落!手中的毒刃毫不猶豫地狠狠刺向那塊略顯鬆動的磚石縫隙!
“攔住她!放箭!”皇帝最先反應過來,臉色驟變,厲聲尖叫!
嗡——!
牆壁暗格中的弩機發出機括彈動的厲響!數支淬毒的弩箭帶著死亡的尖嘯射向阿梨和沈玠!
然而,就是沈玠那拚死一掙和一聲大吼爭取到的電光石火的一瞬,決定了生死!
阿梨的刀尖精準地撬動了磚石!那根本不是一塊磚,而是一個極其隱蔽的機關觸發點!
轟隆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阿梨腳下的地麵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深不見底的洞口!一股陳腐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沈玠用那短暫鬆動後的鐵鏈猛地纏繞住自己的手臂,做出了一個極限的規避動作!
噗噗噗!
大部分弩箭射空,深深釘入牆壁和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但仍有一支弩箭狠狠射穿了他的肩胛骨,帶出一蓬血花!另一支擦著阿梨的臉頰飛過,劃出一道血痕!
“將軍!”阿梨半截身子已經落入洞中,看到沈玠中箭,目眥欲裂,發出淒厲的呼喊!
“走!!!”沈玠被弩箭的衝擊力帶得重重撞在牆上,口噴鮮血,卻依舊用盡最後力氣朝她嘶吼,眼神是命令,是哀求,更是訣別!
阿梨淚水狂奔,心如刀絞,但知道此刻猶豫便是辜負他拿命換來的機會!她猛地一咬牙,身體徹底沉入那黑暗的通道!
“追!給朕追!格殺勿論!!”皇帝氣急敗壞的咆哮聲從上方傳來,伴隨著紛亂嘈雜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聲!
轟!
又是一聲悶響,那塌陷的地麵機關似乎有時間限製,正在緩緩閉合!
就在洞口即將徹底合攏的最後一刹那,阿梨透過那條縫隙,看到了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皇帝暴怒地衝上前,一把奪過侍衛手中的刀,狠狠劈向因重傷和脫力而無法動彈的沈玠!
刀刃砍入皮肉的悶響,和沈玠壓抑的痛哼,如同最鋒利的針,狠狠刺入阿梨的耳中!
“不——!!!”
阿梨發出絕望到極致的尖叫,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但求生的本能和沈玠最後那聲“走”的命令支撐著她。她猛地向下墜落,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失去了知覺。
在她徹底陷入黑暗前,仿佛聽到上方傳來皇帝更加瘋狂暴怒的吼聲,以及……某種更大的、仿佛地動山搖般的轟鳴和混亂的喊殺聲?
但那一切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了。
……
不知過了多久,阿梨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醒來。
渾身如同散架般疼痛,臉頰上的傷口已經凝固,肩背摔得生疼。她猛地坐起身,巨大的悲痛和恐懼瞬間將她淹沒。
“將軍……”她哽咽著,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沈玠最後中箭、被刀劈中的畫麵反複在她眼前閃現,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必須弄清楚自己在哪,是否安全。
她摸索著四周,觸手所及是冰冷潮濕的石壁。這裏似乎是一條狹窄的地下通道,空氣汙濁,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她順著通道小心翼翼地往前爬行。爬了不知多久,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光亮和水聲。
通道的盡頭,竟然是一條洶湧的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奔流不息。而河邊,竟然躺著一個人!
阿梨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靠近。
那是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身上有多處傷口,昏迷不醒,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柄斷刀。看其裝束,並非皇宮侍衛,也並非影衛。
是誰?
阿梨警惕地觀察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後,才小心地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還活著。
她正猶豫是否要救此人,那人卻發出一聲痛苦的**,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阿梨,他眼中瞬間閃過極大的警惕,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痛得悶哼一聲。
“你是誰?”阿梨後退半步,握緊了袖中暗藏的匕首,冷聲問道。她的聲音因為之前的尖叫和哭泣而沙啞不堪。
那人打量著阿梨,尤其是她身上同樣狼狽的衣衫和臉上的傷痕,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探究和驚訝。他喘著氣,艱難地開口,聲音同樣沙啞:
“你又……是誰?怎麽會從……從皇城密道裏出來?”
他看了一眼阿梨來的方向,眼中驚疑不定,“那條密道……應該隻有……”
他的話沒說完,但阿梨的心髒卻猛地一跳!
皇城密道?這條暗河通道,竟然是通往皇城外的密道?!是將軍最後推開她時說的“牆角第三塊磚”觸發的機關?將軍他……竟然知道這條連皇帝似乎都不知道的密道?!
無數疑問瞬間湧上心頭,但阿梨此刻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外麵……外麵現在情況如何?皇宮裏發生了什麽?”
她急切地追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沈……沈將軍他……”
那黑衣人聽到“沈將軍”三個字,眼神驟然一變,猛地盯著阿梨,仿佛要將她看穿:“你認識沈將軍?!你是他什麽人?!”
他的反應讓阿梨看到了希望,她急忙道:“我是將軍府的人!將軍他是不是……”後麵的話,她哽咽著問不出口。
黑衣人臉色變得極其複雜,震驚、惋惜、還有一絲……難以置信?他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道:“姑娘,你……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那條密道……”
阿梨此刻也顧不得許多,簡略地將天牢內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重點提到了沈將軍推開她,觸發機關,以及……皇帝最後那瘋狂的一刀。
黑衣人聽完,久久不語,臉上血色盡失,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歎息:“天意……真是天意啊……”
“到底怎麽了?!將軍他到底怎麽樣了?!”阿梨幾乎要瘋了,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搖晃著。
黑衣人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緩緩道:“姑娘,你恐怕……是沈將軍遇難前,送出來的最後一個人了。”
他頓了頓,聲音沉痛而壓抑:“昨夜,就在你們闖入天牢後不久,皇宮突然地動山搖!並非真的地動,是……是有人用威力巨大的火藥,炸毀了半個天牢和附近的宮殿!”
“什麽?!”阿梨如遭雷擊,徹底呆住!
“混亂之中,據說……沈將軍所在的死囚室區域……坍塌得最為徹底,瞬間被烈火和巨石吞沒……”
黑衣人的聲音越來越低,“陛下……陛下當時似乎也在附近,雖被侍衛拚死救出,但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如今皇宮大亂,消息被封鎖,但恐怕……沈將軍他……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這四個字如同最沉重的喪鍾,在阿梨腦海中嗡嗡作響。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整個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倒塌,隻剩下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將軍……死了?
為了救她,最終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那個給她一碗水、一塊餅,給她安身之所,教會她生存和殺戮,讓她第一次懂得牽掛和心痛的將軍……就這樣……沒了?
巨大的悲傷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徹底吞噬。她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後倒去,再次失去了知覺。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清源鎮外,那個高踞馬上的少年將軍,冷漠卻遞給她水囊的模樣……
淚水從她緊閉的眼角無聲滑落。
而那黑衣人的話,卻如同鬼魅般縈繞在她最後的意識裏——
皇宮爆炸……皇帝重傷……沈將軍屍骨無存……
這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又一個更大的、迷霧重重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