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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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的觸感將阿梨從無盡的黑暗深淵中強行拽回。
    她猛地睜開眼,嗆咳出幾口帶著腥味的河水,發現自己半截身子還泡在洶湧的地下暗河裏,正被那個黑衣人艱難地往岸上拖拽。每動一下,他肩胛處的傷口就滲出更多的血,臉色蒼白如紙。
    “你……醒了就好……”黑衣人喘著粗氣,幾乎脫力,和她一起癱倒在冰冷的石灘上。
    巨大的悲痛如同遲來的海嘯,瞬間再次淹沒了阿梨。沈玠中箭、被刀劈中、最後葬身火海的畫麵瘋狂地衝擊著她的腦海,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小獸哀鳴般的嗚咽。
    將軍……死了?
    那個給她名字,給她活下去的意義和勇氣的人……為了救她,就這樣化為了焦土?
    心髒的位置像是被徹底掏空,隻剩下一個呼呼漏著冷風的、劇痛的黑洞。
    黑衣人看著她崩潰的模樣,沉默著,沒有打擾,隻是艱難地坐起身,撕下衣擺,默默給自己草草包紮不斷流血的傷口。
    許久,阿梨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一種死寂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她抬起頭,臉上混著河水、淚水和汙泥,唯有一雙眼睛,紅得駭人,裏麵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火焰。
    “是誰……”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凝固的殺意,“是誰炸的皇宮?”
    她現在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消息。
    將軍最後推開她時那決絕的眼神,和他竟然知道那條連皇帝似乎都不清楚的密道……這一切都透著詭異。
    她需要真相,需要確切的答案。
    黑衣人包紮的動作一頓,抬起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洶湧的水聲和漆黑的岩壁,確認安全後,才壓低了聲音,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姑娘,此事牽連極大,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告訴我!”
    阿梨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裏,聲音嘶啞卻異常執拗,“我這條命早就是撿來的!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將軍早就計劃好的?!”
    這是她心底最後一絲微弱的、不敢觸碰的奢望。
    黑衣人吃痛地皺了下眉,卻沒有推開她。
    他看著阿梨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深不見底的悲痛,最終沉沉地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是不是沈將軍的計劃……”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謹慎,“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那條密道,是因為……我曾是前朝負責修繕皇城地下工事的工匠之子。”
    前朝?阿梨的心猛地一跳。
    “那條密道,是前朝末代皇帝為自己預留的逃生之路,極其隱秘,知道的人極少,本朝應該無人知曉才對。”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沈將軍如何得知,我亦不明白。”
    他繼續道:“昨夜,我並非偶然出現在那裏。我是奉命……去確認那條密道是否還能使用。卻沒想到,剛到附近,就感覺到地動山搖,巨大的爆炸從皇城方向傳來!我躲閃不及,被震落暗河,又遭碎石所傷……”
    “奉命?奉誰的命?”阿梨敏銳地抓住關鍵,眼神銳利如刀。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低聲道:“一個……不希望當今皇帝繼續坐在龍椅上的人。”
    他看向阿梨,眼神變得深邃:“姑娘,皇宮爆炸,皇帝重傷昏迷,如今朝堂群龍無首,幾位皇子年幼,靖安王……已經連夜帶兵控製了皇宮和京城九門。”
    靖安王?皇帝的弟弟?那個一向以賢德平庸著稱的王爺?
    阿梨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這一切太過巧合!將軍剛被打入天牢,遭遇非人折磨,皇宮就發生了驚天爆炸?而最大的受益者靖安王,立刻就以雷霆手段控製了局勢?
    一個可怕的、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猜想,逐漸在她心中成型。
    難道……將軍的受辱、被捕,甚至最後的“死亡”……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用以扳倒皇帝的驚天棋局中的一步?
    而將軍本人,從一開始,就是……一枚注定要被犧牲的棋子?!甚至可能是……執棋者之一?!
    這個想法讓她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不!不可能!
    將軍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和痛苦,那般真實!那般慘烈!怎麽可能隻是演戲?!
    可是……那條密道……他最後推開她時那異常冷靜的指令……還有這恰到好處的爆炸和靖安王的上位……
    無數的矛盾和疑問在她腦海中瘋狂交戰,幾乎要將她撕裂。
    “那將軍呢?!”
    阿梨死死盯著黑衣人,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剛才說……死囚室坍塌得最徹底……那他的……他的……”屍首兩個字,她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黑衣人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爆炸之後,一片混亂。靖安王的人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尤其是天牢區域,根本不容外人靠近。裏麵具體情形如何,沈將軍是生是死……無人知曉。現在對外宣稱的是……沈將軍勾結前朝餘孽,意圖行刺陛下,炸毀皇宮,已然伏誅。”
    勾結前朝餘孽?意圖行刺?伏誅?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阿梨心上!
    死了,還要背負這樣的汙名?!
    無盡的憤怒和悲慟再次席卷了她,但這一次,卻沒有讓她崩潰,反而奇異地凝聚成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決心。
    無論真相如何,無論將軍是死是活,無論他是棋子還是棋手,她都不允許他承受這樣的汙名!她不允許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
    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如果這是一盤棋,那她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攪亂這棋局!
    如果將軍真的成了棄子,那她就成為那顆跳出棋盤、反噬棋手的棋子!
    阿梨緩緩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水和汙漬。
    她的眼神不再有彷徨和脆弱,隻剩下一種近乎涅槃後的、冰冷的死寂和燃燒的恨意。
    她看向黑衣人,聲音平靜得可怕:“你救了我一命。多謝。你走吧。”
    黑衣人愣了一下:“姑娘,你打算……”
    “我去哪裏,做什麽,都與你無關。”
    阿梨打斷他,目光掃過他還在滲血的傷口,“你的恩情,我記下了。若有機會,必當報答。但現在,請你離開。”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和決絕。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勢力。從現在起,她隻信自己。
    黑衣人看著她瞬間蛻變的氣勢,心中暗驚,知她心意已決,也不再勸阻,隻是艱難地抱了抱拳:“姑娘保重。京城……即將大變,萬事小心。”
    說完,他忍著痛,一步步蹣跚地沿著暗河向下遊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隻剩下阿梨一人,孤立在冰冷洶湧的暗河邊,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複仇修羅。
    她最後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那裏依舊被一種不祥的沉寂籠罩著。
    然後,她毅然轉身,朝著與黑衣人相反的方向,逆著冰冷的河水,一步一步,向著黑暗的深處走去。
    她的身影很快被濃鬱的黑暗吞噬。
    隻有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裏,閃爍著永不熄滅的仇恨與執念。
    將軍,等我。
    無論你是死是活。
    無論真相如何。
    這筆血債,總要有人來償。
    皇城這場大火,燒掉的,或許才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