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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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暗河的冰冷與黑暗仿佛沒有盡頭。阿梨逆流而上,每一步都踩在滑膩的亂石和冰冷的河水中,傷口被浸泡得刺痛麻木,卻遠不及心中那片荒蕪的劇痛。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饑餓、寒冷、疲憊不斷侵襲著她,全憑著一股不肯熄滅的恨意和執念支撐著這具早已透支的身體。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並非出口的自然光,而是某種……幽藍色的、詭異的磷光。
    她警惕地停下腳步,屏息凝神。
    水流在這裏變得平緩,匯入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四周的岩壁上,鑲嵌著一些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奇異礦石,勉強照亮了這片空間。
    而更讓她心驚的是,溶洞中央,竟然有一片人工開鑿的平台!
    平台上散落著一些腐朽的木箱、生鏽的兵器殘骸,甚至還有幾具早已化為白骨的屍骸,保持著掙紮或戰鬥的姿勢,顯然已經死去多年。
    這裏是什麽地方?
    阿梨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平台。
    那些屍骸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但從殘留的布料和飾品依稀能看出,並非本朝樣式,更像是……前朝的軍服製式?
    她的心猛地一跳,想起那黑衣人所說的話——“前朝末代皇帝為自己預留的逃生之路”。
    難道這裏,是前朝秘密修建的一處據點?
    她強忍著不適,在那些屍骸和雜物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大部分東西都已腐朽成灰,直到她搬開一具靠在岩壁上的骸骨——
    骸骨身後的岩壁上,竟然有一個淺淺的凹槽,裏麵放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鐵盒!
    油布竟然還沒有完全腐爛!
    阿梨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鐵盒,入手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裏麵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枚玄黑色的、刻著繁複龍紋的令牌,以及幾封泛黃的信件。
    令牌的材質與她手中的影衛令相似,卻更加古老,上麵的龍紋也並非本朝樣式。
    她展開那些信件,借著幽藍的磷光,艱難地辨認著上麵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
    信件的內容,讓她越看越是心驚!
    這些竟然是前朝皇室與北方某個一直被本朝視為心腹大患的遊牧部族——狄戎部的秘密通信!信中提及了多條不為人知的、穿越邊境險峻山脈的秘密通道,以及前朝承諾若狄戎部助其複國,將割讓大片邊境疆土的密約!
    其中一封信的落款處,蓋著一個清晰的璽印——正是前朝皇帝的玉璽!
    這是一個足以震動天下的驚天秘密!前朝竟然曾與敵國密謀割地!
    若此事公之於眾,不僅前朝遺老遺少那點可憐的忠義名聲將徹底掃地,更能讓如今憑借“平複前朝餘孽叛亂”而上位的靖安王,陷入極大的被動!
    阿梨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令牌和信件,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沒想到,絕路之下,竟然意外得到了如此可怕的一件武器!
    將軍……將軍他知道這條密道,是否也知道這個秘密?他最後的計劃,是否與這些有關?
    無數的疑問再次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溶洞另一頭,隱約傳來了水流被撥動的聲音,以及極其輕微的、壓抑的咳嗽聲!
    有人!
    阿梨瞬間警醒,猛地吹熄了手中為了看信而點燃的、僅剩的半截火折子,整個人如同受驚的狸貓,迅速隱入平台下一處黑暗的陰影裏,屏住了呼吸,手中的淬毒短刃已然出鞘。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踉蹌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聽起來,似乎隻有一個人,而且……受了傷?
    幽藍的磷光下,一個高大的、渾身濕透的身影艱難地涉水走來。
    他似乎也發現了這個溶洞平台,想要上來休息,卻因為體力不支,剛踏上平台邊緣便踉蹌著單膝跪倒在地,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悶哼。
    雖然那人低著頭,渾身狼狽不堪,衣衫破損嚴重,甚至帶著燒焦的痕跡和凝固的血痂……
    但那個背影……那個輪廓……
    阿梨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叫出聲!淚水卻瞬間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那個身影……哪怕化成了灰,她也認得!
    是沈玠!!!
    他還活著?!他竟然從那天崩地裂的爆炸和烈火中活了下來?!而且還出現在了這裏?!
    巨大的、幾乎將她淹沒的狂喜瞬間衝垮了她的理智!她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但下一秒,將軍府中他冰冷的訓練、天牢裏他決絕的推開、還有那黑衣人語焉不詳的警告……如同冰水般澆熄了她的衝動。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是逃出來的?
    還是……這一切,真的如她最恐懼的猜想那樣,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他此刻的出現,是意外,還是……另有目的?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死咬住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繼續隱藏在黑暗中,仔細觀察。
    沈玠似乎傷得很重,跪在那裏喘息了許久,才艱難地抬起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磷光照亮了他蒼白瘦削卻依舊冷峻的側臉,一道猙獰的新傷從他額角劃至下頜,更添了幾分戾氣。
    他的眼神依舊深邃,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計算。
    他確認溶洞內暫時安全後,才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傷口。動作間,阿梨看到他腹部似乎有嚴重的燒傷和撕裂傷,隻是被冰冷的河水泡得暫時麻木了。
    他撕下相對幹淨的裏衣布料,想要為自己包紮,但傷在腹部,動作極其不便,嚐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反而因為牽動傷口而痛得額頭青筋暴起,發出壓抑的抽氣聲。
    看著他如此狼狽痛苦的模樣,阿梨的心如同被針紮般疼痛。
    所有的懷疑和猜忌,在看到他真實存在的這一刻,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就在沈玠再次嚐試包紮卻險些摔倒時,阿梨再也忍不住了。
    她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腳步聲驚動了沈玠,他猛地抬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充滿了警惕和殺意,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卻空空如也,他的佩劍早已不知失落何處。
    當他看清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時,那銳利的眼神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阿……梨?”
    他嘶啞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仿佛看到了絕無可能的幻影,“你……你怎麽會……”他的話哽在喉嚨裏,目光死死鎖住她,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驚喜、擔憂、恐懼,甚至還有一絲……慌亂?
    阿梨停在他幾步遠的地方,淚水無聲地滑落,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將軍……真的是您……您還活著……”
    沈玠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為傷勢和激動而再次跌坐回去。
    他看著她,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化為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痛苦:“你……不該來這裏……快走!”
    又是這句話!
    阿梨的心猛地一沉。她一步步走近,不顧他眼神中的抗拒,蹲下身,拿起他手中染血的布條,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固執:“我不走。除非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皇宮的爆炸……是不是您……”
    她的話沒有問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沈玠猛地閉上眼,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良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掙紮。
    “不是我。”他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但……與我有關。”
    他看著她,眼神複雜難辨:“阿梨,有些事,不知道對你更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趁現在還能脫身,離開京城,永遠別再回來,忘了這裏的一切,忘了我……”
    “不可能!”
    阿梨激動地打斷他,淚水奔湧,“我做不到!將軍,您告訴我!到底是不是靖安王?您是不是……早就和他……”
    後麵的話,她問不出口,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沈玠看著她悲痛倔強的臉龐,看著她眼中那份毫不摻假的擔憂和忠誠,冰冷的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融化,又迅速被更深的痛苦覆蓋。
    他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阿梨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
    最終,他極其艱難地、幾乎是耗盡所有力氣般,吐出一句話:
    “阿梨,若我說……我從一開始,就是前朝安插在本朝的最後一枚暗棋……你待如何?”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炸響在阿梨的耳邊!
    她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玠,整個人如墜冰窟,瞬間失去了所有反應。
    前朝……暗棋?
    那個在清源鎮外給她水和食物的少年將軍?那個在邊關浴血奮戰、守護疆土的鎮北將軍?那個在皇帝身下承受無盡屈辱卻始終不肯低頭的沈玠……竟然是前朝埋藏最深的棋子?!
    這一切的苦難、隱忍、屈辱……難道都是為了……複辟前朝?!
    巨大的衝擊和背叛感,讓她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