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唐僧力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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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靈山飄著細若遊絲的雨,悟空躺在寮房的竹席上輾轉反側,窗欞外的銅鈴被晚風撞出細碎聲響。自那日在功德佛禪房爭執後,他總覺得金箍棒在耳內發燙,連案頭的《金剛經》都讀不進去三行。直到暮色漫進窗紙時,小沙彌送來一封素箋,封皮上“悟空親啟”四個字是師父獨有的蠅頭小楷。
展開信箋的瞬間,檀香混著墨香撲麵而來,功德佛的字跡比平日潦草許多:“悟空,莫要怨懟,悟能的肚量,是你我不及的。”他指尖劃過“包容性強”四字,忽然想起取經路上,悟能總把化來的第一口齋飯遞給他,自己卻啃著硬饅頭傻笑的模樣。
“當年在妖精洞裏,他看似束手就擒,實則是陪我說話解悶。”信箋上的字跡突然深了幾分,仿佛下筆時用了狠力,“獅駝國那回,大鵬鳥的鋼刀架在脖子上,是他講笑話逗得妖怪們捧腹,才給你爭取到搬救兵的時間。你在外拚殺是大勇,他在虎穴周旋是大智,各有其用。”
悟空捏著信箋的手驟然收緊,想起在火雲洞,紅孩兒的三昧真火幾乎要了師父性命,那時悟能正扛著釘耙往山下跑,說是去請觀音菩薩,卻在半路睡著了。他原以為是呆子貪生怕死,此刻讀來,卻品出幾分師父口中的“策略”。
“你可知為何我默許他經營雲棧洞?”信箋在燭火下投出晃動的影子,“取經路險,若真有個萬一,你有花果山,白龍馬有西海,悟淨可隨你做個護法,唯有悟能——”字跡在此處停頓,留下個墨點,“天蓬元帥被貶下界,雲棧洞是他最後的根基。他悄悄修繕,不過是給自己留條退路,為師又怎能苛責?”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些,打在青瓦上劈裏啪啦。悟空想起收編悟能時,自己逼著他燒了雲棧洞,那胖子一邊抹眼淚一邊往洞裏搬柴,嘴裏嘟囔著“斷了退路也好”。如今想來,洞口的火不過是障眼法,洞裏的金銀細軟、美妾仆從,原封未動。
“愛徒啊,”信箋的最後一段字跡格外輕柔,“佛門講究‘方便法門’,悟能的‘貪嗔癡’,實則是渡世的舟筏。他在福陵郡廣開商鋪,讓百姓吃飽穿暖,便是大功德。你總嫌他油滑,卻不知這世道,太剛易折。”
最後一行字讓悟空猛地坐起:“靈山近日欲薦悟能重掌天河水軍,若有人問你意見——”墨跡在此處暈開,像是筆尖停頓太久,落了滴淚。
“不可!”悟空豁然起身,虎皮裙掃落案頭經卷,金箍棒在掌心握得咯咯作響。他想起悟能在天庭時的荒唐事:調戲嫦娥、偷吃蟠桃,哪一樁不是死罪?如今若重掌帥印,豈不是讓三界笑話靈山縱容貪腐?
功德佛的禪房亮著燈,窗紙上映出他伏案的身影。悟空趕到時,正見師父對著取經圖出神,指尖輕撫悟能畫像上的釘耙。“師父!”他推門而入,帶起的風讓燭火晃了晃,“悟能的過往,您比誰都清楚,怎能推薦他?”
功德佛轉身時,眼中布滿血絲,案頭攤開的《天庭政要》上,“天河水軍統帥空缺”的批注格外刺眼:“你以為佛祖為何屬意悟能?”他敲了敲書頁,“天蓬舊部遍布三界,唯有他能鎮得住。況且——”聲音突然低下來,“靈山若想在天庭站穩腳跟,需要這樣一個‘懂變通’的人。”
“變通?”悟空冷笑一聲,“他在雲棧會所豢養美妾,在人間天堂開設賭場,這叫變通?”他掏出懷中的信箋,甩在案上,“師父說他留退路是苦衷,可他如今的產業,比花果山的城池還多三倍!”
功德佛忽然起身,從檀木櫃裏取出個錦盒,掀開竟是半枚殘破的“天蓬元帥印”:“這是悟能托太白金星送來的,他說——”喉結滾動兩下,“若能重掌帥印,願將雲棧會所七成利潤捐給靈山寶刹。”
印璽上的雲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悟空忽然想起在通天河,悟能背著他蹚水時的背影,那時的胖子雖喘著粗氣,卻咬牙說“師兄放心,有我”。如今這枚印璽,卻像是根無形的鎖鏈,要將他們師徒都捆進名利場。
“師父,您曾說‘眾生皆苦,唯善不渡’。”悟空忽然單膝跪地,虎目灼灼,“當年在陳家莊,您寧可被妖怪吞掉,也不願百姓受牽連。如今為何要助紂為虐?”
功德佛望著悟空膝頭的塵土,忽然想起五行山下,那個哭著喊“師父救我”的石猴。那時的他,眼中隻有純粹的善惡,沒有三界的權衡。“善?”他苦笑一聲,“靈山三千佛陀,每日消耗的香油錢需十萬天元,你以為靠化緣能得來?悟能的‘惡’,養著十萬僧眾的‘善’。”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欞,在功德佛袈裟上投下斑駁樹影。他忽然從案頭抽出張宣紙,筆走龍蛇寫下“水至清則無魚”:“當年取經,你斬妖除魔靠的是金箍棒;如今治世,靠的是這枚帥印。”紙頁在風中翻動,露出背麵的“天恩浩蕩”,不知何時所書。
悟空盯著宣紙上的字,隻覺一陣眩暈。他想起在雷音寺受封時,佛祖說“汝亦坐蓮台”,那時的靈山,在他眼中是一片淨土。如今卻見師父為了香火錢,要將曾經的豬妖推上高位。
“若我反對呢?”他忽然抬頭,聲音裏帶著幾分顫抖。
功德佛放下筆,走到他身邊,掌心按在他發頂:“傻徒兒,你以為佛祖征求意見,是真的要聽你的想法?”指腹摩挲著他耳後傷疤,那是紅孩兒留下的印記,“悟能若成了天蓬元帥,靈山便有了天庭的倚仗;若不成,不過是個淨壇使者,於你何損?”
悟空忽然明白,師父早已算清利弊。悟能的貪腐,在靈山眼中是“方便法門”;他的正直,反倒成了不識時務。他望著功德佛案頭的眼保健操圖譜,終於想起那日在禪房,師父說“為了改賬本熬壞眼睛”時的神情——那不是無奈,是妥協。
“師父,您變了。”他輕聲說,聲音裏滿是悲涼。
功德佛轉身望向取經圖,畫中四人正踏過流沙河,那時的悟能還扛著半袋糧食,腳步蹣跚卻堅定。“我們都變了。”他喃喃道,“靈山不是花果山,容不得快意恩仇。你以為為師想力薦他?不過是,這三界的水,太渾了。”
晨鍾響起時,悟空望著師父案頭的帥印和信箋,忽然想起在高老莊,悟能被他棒打鴛鴦。那時的呆子哭著喊“猴哥棒下留情”,如今卻在雲棧會所左擁右抱。原來最善變的,從來不是豬妖,而是這不得不變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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