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李靖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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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霄寶殿外的銅鈴剛響過三聲,托塔李天王李靖的金靴已碾過禦道上的瓊花碎瓣。玉帝急召的旨意來得突然,他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點兵時的連環甲,腰間的玲瓏塔還泛著天兵演武後的熱意。
    “臣李靖,參見陛下。”他單膝跪地,玉階上傳來茶盞輕磕的脆響。抬眼時,卻見玉帝正對著案頭那疊二尺高的閻羅殿奏折出神,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黃綾封皮上的朱砂血印。
    “天河水兵近況如何?”玉帝忽然開口,指尖劃過案頭的青瓷茶盞,蒸騰的水汽模糊了他眉間的陰雲。李靖心中微動,天子問起水軍,必是為著前日南海龍王與地府的糾葛——自天河水兵內訌後,玉帝對軍務格外敏感。
    “回陛下,二百鬧事兵丁杖責後發配廣寒宮勞改,餘部已恢複操練。”李靖垂手而立,鎧甲胄葉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末將令他們晝夜輪值,一則固防,二則……”他頓了頓,想起昨夜巡營時聽見的水兵私語,“二則防著暗處有人想借軍心不穩生事。”
    玉帝抬眼,茶盞邊沿凝著的水珠“嗒”地落在奏折上:“日夜操練?水兵何時改作夜行軍了?”話裏帶著三分漫不經心,卻讓李靖後背驟然發緊。他想起哪吒曾說,天子問話若繞彎,必是劍鋒藏在鞘裏——此刻玉帝明知故問,顯然是要探他對南海之事的態度。
    “養兵千日,需應萬變。”李靖斟酌著措辭,掌心已沁出薄汗,“何況……”他壓低聲音,“地府近日異動頻仍,臣聽聞南海有小股水族在忘川河附近‘演習’。”
    “演習?”玉帝突然冷笑,茶盞重重擱在案上,濺出的茶水洇濕了“敖欽遣夜叉闖閻羅殿”的朱砂批紅,“李卿可知,《天條》明載,水族調兵過百需報天蓬府,過千則需朕的禦筆?”
    李靖心中“咯噔”一聲。他早知包拯的彈劾折子言辭激烈,卻不想玉帝竟將折子上的“私調夜叉”一事直接點破。那日南海龍王敖欽派人來說“借道演習”,他見人數不足五百,便按例批了,卻不想如今被翻出,成了私調兵將的把柄。
    “陛下明察!”他急忙抱拳,鎧甲相撞聲裏帶著一絲倉促,“臣確有耳聞,已派人核查。敖欽稱是‘龍女歸省護衛’,人數不過三百,按律無需報備……”
    “三百?”玉帝突然打斷,指尖劃過案頭另一卷羊皮血狀,“包拯在折子裏說,陰兵十萬列陣忘川,你說三百?”殿內燭火突然明滅不定,李靖看見玉帝袖口的金龍紋在陰影裏翻湧,恍若真有龍威壓來。
    喉間突然發緊,李靖想起上月東海龍王宴上,敖欽曾醉醺醺地拍他肩膀:“李老哥,兄弟在交趾縣有點‘小生意’,若有天兵路過,還請高抬貴手。”當時隻當是酒後戲言,不想竟成了受賄遲雨的罪證。此刻再看玉帝案頭的行雨簿冊,交趾縣五年少下四十五場雨的記錄刺得他眼眶生疼——原來敖欽所謂的“演習”,竟是為了護送私運的暹羅米船!
    “陛下,此事臣確有失察。”他忽然跪下,玲瓏塔重重磕在玉階上,“末將這就去南海……”
    “慢著。”玉帝抬手,聲音忽然轉緩,“朕問你,南海轄區近年可曾有災情上報?”
    李靖猛然怔住。自兼天蓬元帥以來,他每日聽的都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捷報,偶爾有地方官遞來災情折子,也被水族以“旱澇乃天道循環”為由壓下。此刻想起那些被駁回的奏折,想起交趾縣餓鬼血狀上的九千多個指印,他忽然覺得喉間發苦——原來不是沒有災情,是層層上報的捷報,早把人間慘狀捂成了天庭的太平盛世。
    “陛下,基層查訪多有不便……”他試圖解釋,卻看見玉帝眼中掠過一絲冷意。那些前呼後擁的巡視,那些精心安排的“受災現場”,那些報喜不報憂的鐵律,此刻都成了堵在喉間的刺。他忽然明白,為何包拯能拿到血狀,而自己這個主管軍務的托塔天王,卻對水族貪腐一無所知。
    “李卿可知,這千年寒桂茶?”玉帝忽然端起茶盞,茶湯在燭火下泛著琥珀光,“要經千年風霜,淘汰萬株枯苗,方能得此一盞。”他凝視著茶湯,忽然輕笑,“就像這三界的官,若隻知層層報喜,不知層層剝繭,終有一日,會連苦茶都喝不上。”
    李靖猛然抬頭,看見玉帝指尖輕輕敲了敲那疊血狀——最上麵的一道,正是彈劾敖欽“摻觀音土入糧,致千餘災民亡”的鐵證。他忽然想起哪吒曾說的官場鐵律:當上司開始說茶,便是在敲山震虎。此刻玉帝不提追責,卻談寒桂茶的來之不易,分明是在警示他:若再對水族貪腐睜隻眼閉隻眼,下一個被淘汰的,便是他這個天蓬元帥。
    “陛下,臣懇請徹查南海!”他重重叩頭,鎧甲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從行雨簿冊查起,從暹羅米船查起,從敖欽私調的每一個夜叉查起!”
    玉帝終於放下茶盞,目光在李靖冒汗的額角停留片刻,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李卿可知,為何朕獨獨召你?”他抬手示意李靖起身,袖口金鱗拂過案頭的《天條大法》,“天蓬印在你手裏,斬龍台的刀也在你手裏。當年涇河龍王私改雨數,魏征能夢斬;如今敖欽私調兵將,朕要看的,是你如何舉起這把刀。”
    “臣告退。”他抱拳轉身,鎧甲胄葉間漏出的夜風,終於讓後背的冷汗有了些涼意。路過通明殿時,看見牆角堆著新印的《天庭晚報》,頭版正是包拯的彈劾折子,朱砂批注的“私調夜叉”四字紅得刺目。他忽然想起,方才玉帝說“千年寒桂茶凡間喝不到”,可交趾縣的災民,此刻恐怕連觀音土都喝不上了。
    李靖知道,屬於他的“汗”,此刻才剛剛開始——那是冷汗,是懼汗,卻也終將成為,三界眾生期盼的,問心無愧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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