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鎧甲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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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門的夜風裹著瓊花碎瓣,劈頭蓋臉砸在李靖的連環甲上。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甲胄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背上像塊浸了水的雲緞。剛從淩霄寶殿出來時,玉帝那番關於“千年寒桂茶”的話還在耳邊碾磨,此刻站在朱漆門樓下,望著雲海翻湧的方向,他忽然覺得這鎮守了幾百年的南天門,竟比斬龍台的刀還要冷上幾分。
“父親!”
一聲脆喝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夜鴉。李靖抬頭,正見哪吒腳踏風火輪從雲階上俯衝而下,混天綾在身後甩出一道猩紅的流光,差點卷到門柱上懸掛的鎮天燈。沒等他開口,紅綢甲胄的少年已“砰”地撞進懷裏,腰間的乾坤圈硌得他肋骨生疼。
“混賬!”李靖低聲嗬斥,餘光掃過空蕩蕩的值守台,臉色愈發陰沉,“南天門是天庭顏麵,你當是陳塘關的兒戲場子?十回有八回不見你人影,若再讓我發現擅離職守——”
“是陛下宣我!”哪吒慌忙後退半步,風火輪“嗖”地收進乾坤圈,發梢上的夜露還在往下滴,“剛從通明殿過來,說玉帝要單獨召見。”
李靖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望向淩霄寶殿方向。琉璃瓦頂在月光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殿角的蟠龍柱仿佛在陰影裏轉動著眼眸。想起方才玉帝問起“水族調兵”時,指尖劃過案頭那疊血狀的模樣,他忽然有種被人拎起盔甲吊打在南天門的錯覺。
“上次押解水兵去廣寒宮,你和吳剛差點掀了桂花林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李靖壓下心頭翻湧,聲音放軟了三分,手掌卻不自覺按上腰間的玲瓏塔,“此次麵聖,少耍你那火尖槍脾氣,陛下問什麽答什麽,別添亂。”
哪吒梗了梗脖子,正欲分辯,卻看見父親鬢角的白發在風裏飄得刺眼。記憶突然回到七百年前,陳塘關前,父親舉著玲瓏塔要砸他的場景——那時他不懂父親為何寧可親手殺子,也要守這天條,直到後來在天庭當差,才漸漸明白,有些鎧甲一旦穿上,就再難脫下。
“陛下找您,是不是……”哪吒忽然湊近,壓低聲音,眼底閃過一絲期待,“是不是談了天蓬元帥的事?”
李靖的眉峰瞬間擰成鐵鎖。昨夜在天王府,這孩子紅著臉說“中壇元帥不過看門,天蓬元帥才能統水兵”的話,此刻又在耳邊炸開。他望著兒子甲胄上嶄新的鎏金紋飾,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披上連環甲時,也是這般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麽,卻不知這三界的官印,從來不是風光的令牌,而是沉甸甸的鎖鏈。
“陛下沒提。”李靖別過臉,望向雲海深處的波光,“倒是問起南天門的值守,說近日有‘故人’來訪。”
哪吒的身子猛地繃緊,混天綾無意識地在掌心纏了兩圈:“是、是那隻猴子?”
李靖默然點頭。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場景,是每個守將的噩夢,尤其南天門,那根被金箍棒砸裂的天柱,至今還纏著太白金星的封印。此刻想起玉帝說“孫悟空到了通明殿”,他注意到兒子的指尖在微微發抖——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太子,也有害怕的東西。
“別怕,太白金星替你擋下了。”李靖忽然伸手,拍了拍哪吒的肩膀,金屬護手的涼意透過紅綢甲胄,“但值守之責,重於泰山。你如今穿著中壇元帥的甲,便該明白,這天下最鋒利的不是你的火尖槍,是這扇門後的萬千生靈。”
哪吒抬頭,撞見父親眼中罕見的溫和,忽然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一聲,後退半步:“知道了知道了,您總把我當三歲孩童。陛下還等著呢,我先走了。”話音未落,風火輪已“呼”地展開,混天綾卷著瓊花碎瓣,眨眼間便化作天際一道猩紅的流光。
李靖望著兒子的背影,忽然想起他七歲那年,赤著腳在東海鬧海的模樣:小小的身子踩著風火輪,舉著火尖槍大喊“我乃靈珠子轉世”,那時的他,眼裏隻有浩瀚大海,哪知道這天上的雲,每一朵都藏著雷霆。
淩霄寶殿內,玉帝斜靠在九龍沉香榻上,手中的《天庭晚報》正嘩啦啦翻頁。頭版“南海龍王貪腐案”的朱砂批注還未幹透,油墨香混著案頭千年寒桂茶的清苦,在殿內緩緩流淌。
“參見陛下,哪吒來遲,罪該萬死!”
少年的聲音帶著風火輪的餘韻,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玉帝抬眼,隻見哪吒單膝跪地,混天綾還在肩頭輕輕搖晃,像條剛躍出海麵的赤鱗魚。
“起來吧。”玉帝放下報紙,指尖劃過案頭疊得整整齊齊的彈劾折子,“在南天門碰到你父親了?他說什麽了?”
哪吒慌忙起身,甲胄相撞聲裏帶著一絲倉促:“父親叮囑臣,要嚴守南天門,不可有半分懈怠,尤其……尤其要防著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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