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引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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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桃園的夜霧漫過漢白玉圍欄時,摩昂的袖口已被桃汁染出暗黃的漬印。他仰頭望著枝頭垂落的殷紅果實,指尖在樹皮上叩出三記短音——這是與呂不韋約定的信號。三更天的梆子聲還未響透,三道黑影便從雲層裂隙中墜下,腰間布袋在桃枝晃動間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摩昂太子,這桃核要留著嗎?"豬全能蹲在樹下,肥碩的手指捏著半枚啃剩的蟠桃,果肉汁液順著胡須滴在青石板上,蒸騰起淡金色的靈光。
摩昂反手甩出一枚桃核,正中鐵鑄的"禁摘"警示牌:“蠢物!呂兄說要建二園,自然要留足種子,咱們此番是來借種,而非盜……”他的袖口掠過結著霜的桃枝,目光卻始終盯著遠處巡夜的天兵燈籠,如流螢般在雲絮間明滅。
呂不韋站在三丈高的老桃樹下,掌心托著三枚拳頭大的蟠桃,指腹摩挲著果皮上的星紋。他忽然輕笑一聲,將蟠桃拋給豬全能:“記得上次偷桃被抓,太白金星的戒尺差點打斷你三根肋骨。如今倒敢再來?”
豬全能縮著脖子接住蟠桃,布袋裏的桃核叮當作響:“若不是為了敖曌仙子......”話未說完便被摩昂瞪住,少年龍王的眉峰壓得極低,眼底翻湧著西海特有的暗藍色波光——那是堂妹敖曌被貶下凡時,他在南天門見過的暮色。
三人在桃林深處蹲成一個小圈,呂不韋從袖中摸出半幅帛畫,邊角還染著朱砂勾勒的建木圖騰:“明日便去稟告太白仙長,就說我們要在齊天大聖府舊址建蟠桃二園,供學弟學妹們'研習仙植之道"。”他指尖劃過畫中九曲回廊的圖樣,嘴角揚起慣有的狡黠弧度,“當年齊天大聖鬧蟠桃宴,這舊址本就該用蟠桃來鎮,也算給天庭學院添個佳話。”
七日後,齊天大聖府的斷壁殘垣間響起第一聲夯歌。牛郎赤著膀子站在腳手架上,肩上扛著比人還高的梨木梁,腰間牛皮袋裏裝著織女連夜織就的“定風錦” 一一專為防止建築材料被九重天風卷走。左小右抱著半人高的賬冊跟在後麵,筆尖在玉簡上沙沙劃過:“木構件需從東極神木林采買,桃樹苗則用蟠桃園淘汰的老枝嫁接......”
“左仙童,這地基下怎麽埋著金箍棒的刻痕?”夯土工指著青石板上的猴毛狀紋路,聲音裏帶著敬畏。
左小右探頭看了眼,突然瞥見雲隙間掠過太白金星的青牛車,忙不迭扯下腰間的鎏金鈴鐺搖晃:“管他什麽刻痕!當年大聖鬧天宮,這地界早被玉帝咒過三遍,埋桃樹種正好破了那股子野氣!”
三個月後,蟠桃二園的朱漆大門前立起丈高的石碑,碑額刻著“仙植流芳”四個金漆大字,正是太白金星的墨寶。園內九曲流水繞著三十六座假山,每座假山頂都種著從蟠桃園移栽的“千年紅”,花開時整座園子像浮在紅雲上。落成那日,太白金星帶著全體學員來剪彩,袖口拂過桃枝時,花瓣竟化作金粉簌簌落下——這是唯有高階仙人才能催動的“聖桃顯靈”。
“好個政商奇才!”太白金星拍著呂不韋的肩膀,眼中難得露出笑意,“當年範蠡經商,也不過如此。如果當初齊天大……就是那個孫猴子能想到這個辦法,怎麽會落個盜桃罪名?”
摩昂站在一旁,望著假山上新結的青桃,忽然想起堂妹敖曌最愛把蟠桃核串成手鏈,戴在腕間叮當作響的模樣。豬全能躲在人群後,掌心還留著偷桃時被桃枝劃傷的疤,此刻正用袖口拚命擦拭額角的冷汗。
唯有王勃獨自站在學院頂樓的"觀星台",望著蟠桃二園上空繚繞的祥瑞之氣,手中狼毫在硯台上洇出一團濃墨。他記得三個月前,針對偷蟠桃的學員,太白金星曾在晨課上痛斥"天規不可輕犯",一副必須開除模,如今卻對著偷桃者建造的園子笑逐顏開。欄杆上的銅鶴被夜風吹得發出異響,恍若當年韓信被貶時,天街上回蕩的風鈴之聲。
"夫蟠桃者,天聖之珍也。"王勃筆尖落下,竹簡上浮現出駢儷的字跡,"其根紮於鴻蒙,其枝連於九霄,非有功於三界者不得啖之。今有人盜其果、竊其種,卻能築園而邀功,是何異於盜蹠立廟、竊鉤者封?"
他擱筆望向蟠桃園方向,那裏的守園仙吏仍在兢兢業業地給桃樹梳果,每片葉子都要數清脈絡——而一牆之隔的二園,卻允許學員隨意攀折。“昔者韓信謫降,以其驁;敖曌貶凡,以其直。今豬全能之流,盜桃而不罰,反賜其園,是使天規如紙,仙階如泥!”筆鋒陡然一轉,竹簡上的字跡竟泛起金光,那是文氣凝聚的“天聽符”。
寫到動情處,王勃想起初入學院時,太白金星曾手捧《天條總綱》,在紫微殿外跪讀三日,隻為替偷喝禦酒的仙童求情。如今那本被翻得卷邊的《總綱》還擺在學院藏書閣,卻再沒人記得“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的訓誡。他猛地揮毫,最後一段如驚雷貫耳:
“今之建園,名曰"流芳",實則"遮羞"!以錯掩錯,如飲鴆止渴;以過飾過,若抱薪救火。天規者,非天庭學院之私器,乃三界共守之明鏡!若縱此風,必使仙妖混淆、善惡莫辨,他日九重天塌,恐非蟠桃能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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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的《蟠桃二園諫疏》傳遍天庭時,正是蟠桃二園首次開園采桃的日子。太白金星坐在主賓席上,手中的青玉盤裏盛著新摘的“醉星河”,果肉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金光,卻突然被一道金光閃閃的竹簡撞翻。
“好個"飲鴆止渴"!”左小右捧著竹簡從雲端跌下,額角還沾著星屑——這是文氣太盛,引動了天河星力。太白金星拾起竹簡,目光掃過“盜蹠立廟”四字時,指尖驟然收緊,青玉盤上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摩昂手中的桃核“當啷”落地,滾進假山石縫。呂不韋的笑臉僵在臉上,忽然想起王勃曾在《天庭學院賦》裏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時隻當是書生狂言,此刻才知這少年的筆,真能刺破雲端的祥瑞。
“傳王勃!”太白金星的聲音比南極玄冰還要冷,青牛車的車轅上突然結滿霜花,“本院辦學,首重"明辨是非"。他既說建園是"引鴆",便讓他當著全體學員的麵,講清楚這"鴆"從何來,"渴"因誰起!”
學院演武場上,王勃抱著一摞竹簡走來,衣擺上還沾著觀星台的夜露。他抬頭望向台上的太白金星,忽然發現仙長鬢角的白發比三個月前又多了些,腰間的"天條玉佩"卻依舊泛著冷光——那是當年玉帝親賜的執法信物。
他轉向台下的摩昂三人,目光掃過呂不韋腰間新掛的“建園功臣”玉牌:“呂不韋善謀,摩昂善計,豬全能善貪,此三人合謀盜桃,卻能借建園之名漂白罪責。若此例一開,他日必有人為脫罪而築萬園,為避罰而修千殿,天規威嚴,何在?”
台下的呂不韋並不惱,隻是冷森森地笑著,心想:這個傻狗,難道他不知道這蟠桃二園是牛郎承建,具體施工人就是太白金星的貼身童子左小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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