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見陳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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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衙內,雖經簡單整理,依舊難掩曆經戰火後的滄桑與空曠。呂子喬並未端坐於高高在上的主位,而是命人搬來了兩張坐席,置於堂下,中間隻設一矮案,擺著兩杯清茶,姿態顯得頗為隨意,卻又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深知,想要真正掌控徐州,光靠軍事威懾和朝廷任命是遠遠不夠的。本地盤根錯節的士族豪強,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根基與血脈。而陳登(陳元龍),作為下邳陳氏的代表,其父陳珪更是徐州名士,若能爭取到他們的支持,或至少是合作,無疑能事半功倍:陳元龍,智謀之士,曆史上就是根牆頭草,但能力是有的。對付這種人,不能來硬的,得用點新東西震住他,讓他覺得跟我混有前途!
不多時,陳登在侍衛的引領下步入堂內。他年約三旬,麵容清臒,目光內斂,舉止從容,對著呂布躬身一禮,姿態不卑不亢:“登,拜見溫侯。恭賀溫侯重鎮徐州,實乃徐州百姓之幸。”
言語客氣,卻帶著明顯的疏離與試探:呂布去而複返,性情似乎有所收斂,然其本質難移。且看他今日召見,所圖為何。是索要錢糧,還是欲借我陳家之名安撫地方?
呂布並未起身,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手,指了指對麵的坐席:“元龍來了,坐,不必多禮。如今百廢待興,這些虛禮能省則省。”
陳登依言坐下,心中卻是一動。呂布的態度,與他預想中那種倨傲或急不可耐截然不同。
“元龍是徐州本地人,熟悉鄉土民情,”呂布開門見山,卻並未如陳登預料般談論軍事布防或錢糧征調,而是話鋒一轉,問出了一個讓他猝不及防的問題,“依你之見,如今徐州境內,何處水利失修最為嚴重?哪些郡縣荒地最多?百姓多以何為生?糧產幾何?”
“呃?”陳登一時語塞,準備好的諸多應對說辭全都卡在了喉嚨裏。他萬沒想到呂布會問這些看似瑣碎的民生問題:呂布何時關心起農桑水利了?此非其性格也!莫非是故作姿態?
雖然疑惑,但陳登畢竟才幹出眾,對徐州情況了如指掌,略一沉吟便答道:“回溫侯,廣陵、下邳南部,因淮水屢有泛濫,溝渠淤塞,水利確為當務之急。東海、琅琊北部,因戰亂及黃巾餘患,荒地甚多。百姓多以耕種為生,間或漁獵,然去歲糧產,恐不足豐年之六成……”
呂布仔細聽著,不時點頭,待陳登說完,他手指輕輕敲擊著矮案,若有所思道:“水利是命脈,荒地是潛力。光靠百姓自發耕種,效率太低,難有起色。”
他看向陳登,眼神專注,開始拋出一連串讓陳登目瞪口呆的構想:
“我意,由州府出麵,組織民夫,以工代賑,大規模整修淮河、泗水等主要河流的堤壩,並疏通境內主要灌溉溝渠!不僅可防水患,更能保灌溉,增良田!”
“組織民夫?以工代賑?”陳登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陌生的詞匯組合。
“不錯,”呂布解釋道,“招募流民、無地百姓,由官府提供工具、口糧,讓他們去興修水利,開墾荒地。如此,既安撫了流民,避免了他們成為盜匪,又完成了基建,恢複了生產。他們所獲的口糧,便是‘賑’;他們所修的工程,便是‘工’。此乃一舉兩得!”
陳登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以工代賑……此法聞所未聞,卻似乎……頗有道理!將消耗錢糧的賑濟,變為創造價值的勞作?不待他細想,呂布又繼續道:“此外,農具也需改進。我觀如今耕犁笨重,入土不深,效率低下。可召集工匠,試製一種名為‘曲轅犁’的新式耕犁,轉向靈活,深耕易耙,必能提升耕作效率!”
“曲轅犁?”陳登再次愣住,他博覽群書,卻從未聽過此物。
“還有,”呂布越說思路越清晰,仿佛在勾勒一幅宏大的藍圖,“徐州臨海,又有泗水、淮水之利,商業不該如此凋敝!當鼓勵行商,降低關市之稅,並在下邳、廣陵設立大型官營市集,吸引四方商賈!同時,可由州府牽頭,組建商隊,北上青州,南下江東,甚至……揚帆出海!”
“出海?!”陳登幾乎失聲。這個時代,海洋在大多數人眼中是神秘而危險的,商業也多為民間自發,由官府牽頭組織大型商隊乃至出海,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錯,”呂布肯定道,“海外亦有珍奇之物,如高產作物種子、珍貴香料等。若能打通海路,其利無窮!不僅能充盈府庫,更能互通有無,增強徐州底蘊!”
他看著已經完全跟不上思路、一臉震驚的陳登,最後拋出了一個更具衝擊力的想法:
“甚至,我們可以嚐試由州府發行一種‘信用券’,以府庫儲備為保證,在一定範圍內替代銅錢,便於大宗交易和遠程結算,促進商業流通……”
“信用券?!”陳登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農桑、水利、工匠、商業、海外貿易、甚至金融……呂布口中蹦出的每一個想法,都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認知範疇,荒誕不經,卻又隱隱指向一種他無法想象的繁榮圖景!這……這真的是那個隻知縱馬揮戟的呂布嗎?!這些想法,看似異想天開,細思之下,卻環環相扣,直指富民強州之根本!若真能實現其一二者……徐州或許真的能煥然一新!可是……他究竟是從何處得來這些匪夷所思的念頭?!
陳登坐在那裏,半晌無言,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原本準備好的所有試探、所有權衡,在呂布這番“經濟宏論”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有些可笑。
他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沉穩、目光深邃的呂布,第一次感到了一種深不可測的迷茫與……一絲難以抑製的好奇。
呂布將陳登的反應盡收眼底,知道初步的震撼已經達到。他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淡然道:“這些隻是初步構想,具體施行,還需元龍這般熟悉地方的人才鼎力相助。不知元龍,可願與我一同,為這徐州百姓,開創一番新局麵?”
他沒有強迫,沒有威脅,隻是拋出了一個充滿誘惑力和挑戰性的邀請。
陳登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起身,鄭重一禮,語氣已然與之前不同,多了幾分真正的探究與凝重:“溫侯之誌,登……深感敬佩。若有所命,登……願盡綿薄之力。”
這一次,他的話裏,少了幾分敷衍,多了幾分真誠的考量。呂布知道,種子已經種下。能否讓這棵智謀之樹為自己所用,還需後續的灌溉與經營。但這第一步,走得相當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