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米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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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江那厚重的霧氣,像一層濕漉漉的幕布,悄無聲息地漫過了鎮子的青石板路。
我呢,正老老實實蹲在灶台前頭,幫著阿媽燒火。
那鐵鍋裏的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一股子艾草混著糯米的味兒,在整個廚房裏彌漫開來。
突然,阿媽像發了瘋似的,一把就攥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簡直要掐進我的皮肉裏去。
我疼得一哆嗦,就聽阿媽壓低了嗓子,急急地說:“你聽。”
緊接著,瓦簷下麵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那聲音別提多詭異了。
從立夏那天晚上開始,這怪聲就纏上了咱們這鎮子。
聽起來,像是有人拿著牙齒在死命嚼曬幹的竹篾,嘎吱嘎吱的;又好似一群老鼠在偷偷啃食祠堂的梁木。
可今兒晚上,這聲音格外清楚,就好像有人把耳朵貼在我腦門上發出的動靜。
“是米蟲。”阿媽冷不丁地喊了一聲,順手就抓起笤帚,對著房梁猛掃起來。
陳年的竹篾被掃得簌簌往下掉。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阿媽那發梢上沾著幾點暗紅,看著就像是幹涸了的血跡,心裏頭頓時“咯噔”一下。
就在這時候,灶膛裏的火苗子突然“呼”地一下躥得老高,那火光映在牆上,祖宗牌位的影子變得影影綽綽,看著怪嚇人的。
再一瞧供桌上,那烏米團子竟然開始滲血了,暗紅色的汁液順著竹編簸箕往下淌,在青磚地上蜿蜒出一些扭曲得不成樣子的符咒。
“抓米!”阿媽突然扯著嗓子厲喝一聲,抄起門後的桃木耙子,就朝著供桌劈了過去。
一時間木屑亂飛,我驚恐地看見,阿媽那瞳孔一下子縮成了針尖大小,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喉嚨裏還發出一陣非人的咕嚕聲,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給附了身。
雨“劈裏啪啦”地下個不停,祠堂的銅鎖在這雨夜裏泛著陰森的冷光。
我緊緊攥著阿爸留下的那把黃銅鑰匙,眼睛死死盯著雨水順著瓦當砸在“徐氏宗祠”的匾額上。
三個月前,阿爸就是在這個鬼地方沒了蹤影。我看過監控,他最後出現的畫麵,就是朝著供桌走過去,手裏還捧著個紮著紅繩的烏米團子。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你果然找到了。”阿成從香案後頭轉了出來。
這小子平時總愛穿個白襯衫,看著像個規規矩矩的優等生,可這會兒,他校服領口沾著一大塊可疑的褐色汙漬,咋看咋像幹掉的血跡。
更嚇人的是,他那瞳孔泛著詭異的灰白色,就像蒙了一層霜。
“你阿媽沒告訴你?抓米要喂活人。”阿成咧著嘴,怪聲怪氣地說道。
我心裏一慌,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結果“砰”地一下撞上了供桌。
供桌上的烏米團子順著桌麵骨碌碌地滾到了我腳邊。
借著一道閃電劃過的光亮,我瞅見那團子表麵竟然凸起了密密麻麻的紋路,仔細一瞧,像極了人的指節,看得我頭皮一陣發麻。
“三年前,鎮上就開始鬧魘症。”阿成伸出舌頭,慢慢地舔了舔嘴唇,那模樣就像個變態。
“第一個被魘住的,是老裁縫的外孫。那天夜裏……”說到這兒,他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笑得那叫一個瘮人,脖頸還扭曲成了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角度。
“你阿媽用桃木釘,一下子就穿進了那孩子的天靈蓋,然後把烏米硬生生塞進了腦漿裏頭。”
他話音剛落,供桌上的長明燈“噗”的一下驟然熄滅,整個祠堂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我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往上冒。
老石臼上的血跡早就發黑了,看上去幹巴巴的,就像一塊醜陋的黑痂。
我小心翼翼地蹲在徐家祠堂的偏殿裏,眼睛死死盯著阿爸的桃木耙子,它正插在石臼的中央。
那些暗褐色的汙漬,在月光的映照下,竟然像活了似的蠕動起來,慢慢地聚成了一個人形。
我瞪大了眼睛,心髒“砰砰”直跳,那竟然是阿爸的臉!他的嘴唇在腐肉間微微翕動,喉嚨裏擠出一些破碎的音節:“別吃...米裏有...”
“你在看什麽?”阿成那冰涼的手,不知什麽時候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嚇得我一激靈。
我猛地轉身,順手操起桃木耙子,朝著阿成狠狠刺去。
桃木耙子擦著他的耳畔“嗖”地一下釘入了牆壁,腐臭的米漿“噗”地噴濺在阿成臉上。
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皮膚下麵像是有無數條蟲子在蠕動,凸起了無數遊走的米粒。
緊接著,那些灰白色的光點從他的七竅裏鑽了出來,匯聚成了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女童。
“抓米要虔誠。”女童歪著頭,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用至親的血澆灌烏米,才能讓米神顯靈。”
她的聲音尖細又詭異,在這空蕩蕩的偏殿裏回蕩,就像一把尖銳的刀子,一下下割著我的神經。
我舉著手電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著地窖深處走去。那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搖曳不定,就像隨時會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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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深處的陶甕正在滲血,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甕壁緩緩往下淌,在地上匯聚成一灘詭異的血泊。
角落裏,九層蒸籠靜靜地待著,上麵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仿佛已經被歲月遺忘。
每層蒸籠上都擺著個巴掌大的烏米團子,最底層的團子已經發黴了,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菌絲,遠遠看去,真的像極了人的頭發,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
“你果然來了。”阿媽那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得我渾身一顫。我緩緩轉過頭,看見阿媽端著個漆盤,上麵放著一把生鏽的剪刀,剪刀的刃口閃爍著陰森的寒光。
“當年你太公就是用這個,把七個外鄉人的魂魄封進烏米。”阿媽麵無表情地說著,那眼神空洞得讓人害怕。
話音未落,剪刀寒光一閃,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腕間就傳來一陣劇痛,血珠“滴答滴答”地滴在陶甕裏。
血水瞬間就像燒開了一樣沸騰起來,無數蒼白的手臂從甕中猛地伸出,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就像一群餓鬼在拚命掙紮。
阿媽的臉在蒸汽中扭曲變形,她的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這些米吃了太多怨氣,得用至親的血洗一洗...”
中元節到了,江麵上一盞盞河燈順流而下,那微弱的燈光在漆黑的江麵上閃爍,就像一隻隻詭異的眼睛。
我手裏緊緊攥著半塊烏米糕,站在盈川渡口,眼睛死死地盯著對岸的祠堂。
此刻,祠堂正被大火吞噬,熊熊的火焰在夜空中肆虐,仿佛要把一切都燒成灰燼。
“你阿媽把米神引到自己身上了,今夜全鎮都會被魘住。”
阿成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的白襯衫上沾滿了泥漿,頭發也亂糟糟的,看上去狼狽不堪。
我咬了咬牙,心一橫,咬破舌尖,一股血腥味瞬間在嘴裏彌漫開來。
我將舌尖上的血抹在米糕上,暗紅色的紋路在齒間迅速蔓延開來。
恍惚間,我看見阿爸站在對岸,手裏舉著一個燃燒的烏米團子。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我努力辨認著,終於讀懂了他的唇語:“跳江。”
我一咬牙,縱身跳進了江裏。江水“嘩”地一下灌進了我的喉嚨,那股鐵鏽味嗆得我眼淚直流。無數蒼白的手從漩渦中伸了出來,抓住我的胳膊、腿,想要把我往水底拽。
阿媽穿著染血的嫁衣,站在船頭,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烏米袋子,裏麵不斷滲出黑水。
她的眼神冰冷又瘋狂,將桃木釘狠狠紮進我胸口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她眼眶裏爬出了米粒。
“當年你太婆也是這麽對我的...”阿媽嘴裏念叨著,聲音在江風中顯得格外淒厲。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江底忽然亮起了幽藍的光。
我費力地低頭看去,那些沉在江底的烏米團子正在發光,就像一顆顆詭異的藍色寶石。
我下意識地伸手亂摸,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是半塊刻著生辰八字的烏米糕,正是阿成失蹤那天穿的衣裳。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可此時的我已經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拽得更深。
突然,一隻巨大的米手從江底猛地探出,那手由無數顆烏米緊密排列組成,上麵還沾著絲絲縷縷的水草和泥沙,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米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捏碎了,劇痛讓我眼前一陣發黑。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我不知哪來的一股狠勁,張嘴朝著米手狠狠咬去。
烏米被咬碎,一股帶著腐臭的漿液噴進我的嘴裏,差點沒把我嗆死。
但這一口似乎激怒了那股神秘力量,米手用力一甩,我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塊江底的礁石上。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我仿佛看到阿成正站在那片光芒中,他的身體變得透明,像是由無數米粒拚湊而成。
他衝著我大聲呼喊,可聲音卻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模糊糊聽不清楚。
就在我快要徹底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我費力地低頭看去,原來是那塊被我抹上舌尖血的烏米糕,此時正散發著微弱的紅光,光芒所到之處,那些蒼白的手和米手都像是遇到了天敵,迅速縮了回去。
借著這紅光,我看到江底還有許多奇怪的東西。
有一些用烏米堆砌成的小人,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像是在奔跑,有的像是在掙紮;還有一些巨大的米棺,棺蓋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符文在紅光的映照下閃爍不定,仿佛有生命一般。
我強忍著傷痛,朝著阿成所在的方向遊去。
每遊動一下,都感覺身體像被撕裂般疼痛,但求生的欲望讓我不顧一切。
終於,我靠近了阿成,他焦急地對我說:“快,把這米糕碾碎,撒向這些米棺。隻有這樣,才能打破米神的封印。”
我按照他的指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烏米糕碾碎。
紅色的粉末在江水中散開,如同綻放的詭異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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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米棺受到粉末的影響,開始劇烈搖晃起來,棺蓋紛紛打開,裏麵湧出大量黑色的霧氣。
霧氣中,隱隱傳來淒厲的慘叫和痛苦的呻吟。
隨著霧氣的湧出,江水變得更加渾濁,周圍的水壓也越來越大,仿佛整個江底都在試圖將我吞噬。
但我知道,此刻絕不能放棄。我緊緊盯著那些米棺,心中默默祈禱著。
突然,一聲巨響從江底深處傳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徹底打破。
緊接著,那些黑色的霧氣開始迅速消散,周圍的米手和蒼白的手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水逐漸恢複平靜,阿成的身影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成功了嗎?”我虛弱地問阿成。
阿成微微點頭,但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之色:“還沒有完全成功。米神雖然暫時被壓製,但它的力量依然存在。我們必須回到岸上,找到剩下的烏米祭品,徹底毀掉它們,才能真正解除這場危機。”
我和阿成艱難地朝著江麵遊去,每遊動一下,都感覺身體像是被無數根針在紮。終於,我們浮出了水麵。
月光灑在江麵上,泛著冷冷的光,遠處的渡口在月光下影影綽綽,看上去格外陰森。
我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上了岸,朝著祠堂的方向走去。此時的祠堂已經被大火燒得隻剩下一片廢墟,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和濃濃的烏米味。在廢墟中,我們四處尋找著剩下的烏米祭品。
突然,阿成在一堆瓦礫下發現了一個紅色的陶罐。
他費力地將陶罐挖了出來,剛一打開,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
陶罐裏裝滿了烏米,這些烏米散發著詭異的光澤,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陶罐裏微微跳動。
“就是這個,這是米神最後的力量源泉。”阿成說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
就在這時,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寒冷刺骨,一陣陰風吹過,吹得我們的衣服獵獵作響。一個聲音在我們耳邊響起:“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毀掉我嗎?”聲音陰森恐怖,讓人毛骨悚然。
我和阿成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
阿成舉起陶罐,準備將裏麵的烏米倒在地上,然後用火燒毀。
但就在他傾倒烏米的瞬間,烏米突然像活了一樣,朝著我們射了過來,如同暗器一般。
我側身一閃,躲開了大部分烏米,但還是有幾顆烏米射中了我的手臂,手臂瞬間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低頭一看,被射中的地方竟然開始長出黑色的菌絲,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仿佛要將我的手臂吞噬。
阿成見狀,急忙從懷中掏出一把隨身攜帶的短刀,用力砍向那些菌絲。“噗嗤”一聲,伴隨著一股黑色的液體噴出,菌絲被斬斷,但那股腐臭的味道卻愈發濃烈。
“不能再拖了!”阿成大喊一聲,趁著那些烏米還沒再次發動攻擊,他將陶罐裏剩餘的烏米一股腦兒地倒在地上,迅速從口袋裏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幹草。
火苗“呼”地一下躥起,將那堆烏米團團圍住。
烏米在火焰中發出“滋滋”的聲響,不斷扭動掙紮,好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同時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黑煙。
就在火勢漸旺之時,那陰森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著聲音,祠堂廢墟的地麵開始劇烈顫抖。
一塊塊破碎的石板被掀飛,從地底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米神像。
那神像足有兩人多高,通體由烏米堆砌而成,麵部五官模糊不清,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它的雙手高高舉起,作勢要將我們拍扁。
“快跑!”阿成拉起我,朝著遠離米神像的方向狂奔。
但米神像的動作卻異常敏捷,它邁開巨大的步伐,幾步就追上了我們。
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我抬頭望去,那米神像的手掌已經朝著我們狠狠拍下。
千鈞一發之際,阿成用力將我推開,自己卻被米神像的手掌擊中,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阿成!”我嘶聲喊道,心急如焚地朝著他跑去。
當我跑到阿成身邊時,他已經口吐鮮血,臉色慘白如紙。
“別管我……快去毀掉米神像……”阿成用虛弱的聲音說道,眼神中滿是決絕。
我咬了咬牙,強忍著淚水和心中的悲痛,轉身看向那尊米神像。此時,火焰已經蔓延到了米神像的腳下,它似乎受到了火焰的影響,動作變得遲緩起來。
我靈機一動,想起了之前阿爸提到過的桃木釘,也許桃木釘對這米神像能起到作用。
我不顧危險,再次衝進祠堂廢墟,在一堆雜物中瘋狂翻找。
終於,在一塊燒焦的木板下,我找到了幾枚桃木釘。我緊緊握著桃木釘,朝著米神像衝去。
米神像察覺到了我的靠近,它緩緩轉過頭,那模糊的五官仿佛在扭曲變形,發出一陣低沉的怒吼。
我看準時機,在米神像再次出手之前,奮力一躍,跳到了它的身上。
我用盡全力,將桃木釘一枚枚地釘入米神像的身體。
每釘入一枚,米神像就劇烈顫抖一下,發出痛苦的嘶吼。
隨著最後一枚桃木釘釘入,米神像的身體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裏麵的烏米紛紛掉落。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米神像轟然倒塌,化作一堆烏米散落在地。
而那些烏米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漸化為灰燼,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也隨之消散。
此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黎明的曙光灑在這片狼藉的土地上。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阿成身邊,將他扶起。阿成微微睜開眼睛,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我們……成功了……”
經過這場驚心動魄的劫難,小鎮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人們開始重建家園,而關於烏米和米神的恐怖傳說,也漸漸被歲月塵封,成為了老人們口中偶爾提起的故事。
但每當我望向那片曾經被恐懼籠罩的土地,心中依然會湧起一陣寒意,那段可怕的經曆,將永遠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成為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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