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燒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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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熱得像個大蒸籠,日頭毒得能把人烤化嘍。
    我正在衛生所裏,給玻璃罐裏的知了蛻殼貼標本呢。
    這衛生所就是個塑料布搭的棚子,六月的陽光穿過那棚頂,跟篩子似的,在屋裏灑下一片片光影。
    就在這時候,“哐當”一聲,大舅抱著表哥像瘋了似的撞開了衛生所的鐵門。
    我嚇了一跳,扭頭看去,隻見表哥那臉蠟黃蠟黃的,就跟張草紙似的,那六月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投下的陰影就跟蛛網似的,看著滲人得很。
    護士拿著個體溫計,在手裏熟練地轉了個彎,皺著眉頭說:“三十八度七。我說你們怎麽才來啊,這都燒三天了,吊瓶都不知道打廢了多少個了。”
    我心裏一緊,趕緊踮起腳往鐵架床上看去。
    表哥就蜷在那床上,校服領口敞著,鎖骨下麵浮著兩團胭脂色的紅暈,看著格外紮眼。
    他每隔十分鍾就跟中了邪似的,伸手去抓撓脖子,那指甲在皮膚上劃出一道道暗紅的溝壑,就好像要從喉嚨裏把什麽東西給掏出來似的。
    看著他那難受的樣兒,我心裏也跟著揪起來。
    “試試這個。”一個穿白大褂的老頭走了過來,往搪瓷缸裏撒了一把枯枝敗葉,接著用滾水一澆,“嗤”的一聲,騰起一陣綠瑩瑩的霧氣,那味道聞著怪怪的。
    表哥掙紮著喝了第一口,“咳咳咳”,立馬嗆得直吐,嘴角掛著粘稠的涎水,有氣無力地罵道:“這哪是藥啊,分明就是煮爛的菜葉!”
    大舅一聽,臉都白了,啥也沒說,伸手就攥著我胳膊往外走。
    我感覺他手心全是冷汗,濕津津的。路過診所後牆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太婆,正蹲在牆根底下。
    她腳邊堆著幾十個紙人,每個紙人都紮著紅繩,那眼眶裏還塞著生米呢,看著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我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子時的梆子剛“當當當”地敲過,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得老遠,讓人心裏直發毛。
    大舅一聽這動靜,二話不說,抄起門後的銅鑼就往外衝,那架勢就跟後麵有鬼追似的。
    表哥裹著件軍大衣,縮在後座上,額頭貼著退燒貼,可整個人還是燒得像塊剛出爐的栗子糕,紅彤彤的,看著嚇人。
    “去村口槐樹底下。”大舅一邊說著,一邊把車燈擰成慘白的一條縫,那燈光在黑夜裏顯得格外陰森。
    “你太姥姥說了,高燒不退就得借陰兵退煞,興許還有救。”
    我們就這麽出發了,柏油路在月光下泛著青光,看著就像一條大蛇趴在地上。
    四周安靜得隻能聽見三輪車“突突突”的聲音,突然,表哥劇烈地抽搐起來,就跟觸電了似的。
    他喉嚨裏擠出“咕嚕咕嚕”的怪響,那聲音就像有什麽東西在他嗓子眼裏攪動。
    緊接著,他右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指甲都嵌進皮肉裏,都翻出白骨了,看得我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候,我聞到一股焦糊味,心裏一驚,轉頭看去,隻見車窗上不知什麽時候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手,那些小手還在不停地抓撓著車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感覺都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
    “到了!”大舅猛地一打方向盤,三輪車在槐樹根上顛出一串火星。
    我抬頭一看,那槐樹的根就跟巨蟒似的,盤根錯節。
    樹皮的裂縫裏滲出暗紅的汁液,就跟血似的,一滴一滴地滴在表哥敞開的衣領上,“滋啦滋啦”地冒著白煙,還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場景,就跟恐怖片裏似的,我感覺自己的腿都軟了。
    我哆哆嗦嗦地跟著大舅下了車,就看見那個佝僂的老太婆不知道啥時候已經到了。
    她腳邊放著個銅盆,盆裏竟然浮著半張人臉,那臉白得像紙,眼睛空洞無神地看著我們,嚇得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趕緊躲到槐樹的陰影裏,大氣都不敢出。
    隻見大舅哆哆嗦嗦地把表哥的生辰八字寫在黃表紙上,手就跟篩糠似的。
    寫完後,他點著火折子,火苗“呼”地一下竄起來,那火光照得四周影影綽綽的。
    就在這時候,那些紙人眼眶裏的生米突然“劈裏啪啦”地爆開,就跟放鞭炮似的,有一粒濺在表哥眉心,“嗞”的一聲,燙出個米粒大的血點。
    “換命要虔誠。”老太婆的聲音就跟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又啞又冷。
    她手裏拿著根銀簪,在表哥指尖輕輕一劃,血珠“吧嗒”一聲滴進銅盆裏。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紙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那場麵,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
    它們眼眶空了,嘴角卻咧到耳根,露出沾著黑灰的牙齒,看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表哥突然“謔”地一下睜開眼,他的瞳孔縮成針尖那麽小,直勾勾地盯著我身後。
    我心裏一涼,想回頭看看,可脖頸卻像被冰錐釘住了一樣,根本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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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喉嚨裏緩緩蠕動著一個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團發黴的糯米,上麵還裹著密密麻麻的米蟲,那些米蟲還在不停地扭動著身體,看得我一陣惡心,差點吐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表哥的燒竟然真的退了。
    第二天清晨,我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就跑去看他。
    我輕輕掀開他眼皮,發現他眼底結著一層乳白色的膜,就跟蒙了一層霧似的,看著怪嚇人的。
    大舅呢,把退燒藥一股腦兒地扔進灶膛裏,火星子“劈裏啪啦”地往上竄,舔著牆上的黃符。
    大舅嘴裏嘟囔著:“總算把那東西攆走了。”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夜裏,萬籟俱寂,我正迷迷糊糊要睡著呢,突然聽見閣樓傳來“嘎吱嘎吱”啃木頭的聲音。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心裏直發毛。我趕緊拿起手電筒,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手電筒的光束掃過表哥的房門,就看見門縫下滲出粘稠的黑漿,還帶著一股濃重的米腥味,那味道熏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咬咬牙,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往上爬。
    等我爬到閣樓,就看見表哥正蹲在牆角,捧著個豁口的陶碗。
    碗裏泡著發脹的糯米,每顆米粒都裹著一層血膜,看著格外惡心。
    表哥的右手食指竟然斷了一截,傷口處長滿了米粒大的肉芽,那些肉芽還隨著他咀嚼的動作上下蠕動,就跟活物似的,看得我頭皮發麻,差點沒暈過去。
    沒幾天,那個老太婆就死了,葬禮辦得特別倉促。
    我蹲在灶台後添柴火,看著大舅把紙錢一張一張地往灶膛裏塞,火光映著他後頸的胎記,那胎記的形狀竟然和紙人眼眶裏的生米一模一樣,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就在這時候,表哥像發了瘋似的衝進廚房,“哐當”一聲,打翻了整筐糯米,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他眼神驚恐,指甲縫裏嵌滿了黑泥,哆哆嗦嗦地說:“它們在米缸裏哭。太姥姥把它們關在米缸底,說等哪天……”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就噤聲了,瞳孔裏閃過一團遊動的黑影。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米缸,隻見水麵泛著詭異的漣漪,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下麵攪動。
    緊接著,無數蒼白的手臂從缸底伸了出來,那些手臂瘦得皮包骨頭,還攥著生鏽的銅勺,正往下舀米呢。
    最上麵那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大舅的銀鐲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冷的光。我嚇得尖叫起來,整個人都癱倒在了地上。
    過了幾天,村裏來了拆遷隊。
    他們在村頭施工的時候,挖出了七具屍骸。
    那場麵,可真是嚇人。
    我聽說後,就跑去警戒線外看熱鬧。
    隻見挖掘機鏟起沾滿蛆蟲的棺材板,那股惡臭熏得人直想吐。
    法醫在一旁說,這些死者都是三十年前餓死的流民,身體扭曲成奇怪的姿勢,像是被塞進棺材時還在拚命掙紮。
    我正看得心裏發毛,突然,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扭頭一看,竟然是表哥,他的臉色比那棺材裏的白骨也好不了多少,嘴唇青紫,眼神呆滯。
    他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說:“太姥姥說,得找活人來補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轉身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被恐懼緊緊籠罩。
    當天夜裏,大舅就把我叫到了堂屋。堂屋裏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艾草味,熏得我眼睛生疼。
    太姥姥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手裏拿著一根紅線,線的另一頭係在一個紙人身上。
    那紙人做得格外逼真,眉眼間竟有幾分像我。
    “娃啊,”太姥姥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村裏的風水被破壞了,得有人去守著。你就當是為了咱村子,做出點犧牲吧。”
    我一聽,心裏“轟”的一下,像炸開了鍋。
    我拚命搖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太姥姥,我不想去,我害怕!”可太姥姥根本不聽我的哀求,一揮手,大舅就上前死死地按住了我。
    他們把我帶到了村後的荒地,那裏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
    周圍站著一群村民,他們的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憐憫。
    我被強行按進坑裏,泥土沒過我的胸口,我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太姥姥在一旁念念有詞,然後把那個紙人扔到了我的身上。
    就在紙人碰到我的瞬間,我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手在拉扯著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快要昏死過去了,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在祠堂的地窖裏。
    地窖裏彌漫著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牆壁上的燭火搖曳不定,投下詭異的光影。
    祠堂地窖的供桌上,擺著個青花瓷碗。那碗看著年代久遠,上麵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但在燭光下卻隱隱泛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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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跪在蒲團上,雙手捧著碗,正把生米往喉嚨裏塞。
    他的脖頸鼓脹如蛇吞蛋,一粒粒米順著他脖子上暴起的血管爬上臉頰,在顴骨上竟然聚成個咧嘴笑的鬼臉形狀,那鬼臉仿佛有生命一般,咧著的嘴角還在微微蠕動。
    “該換人了。”表哥的聲線忽而變成老太婆的沙啞,仿佛被什麽東西附了身。
    “你太姥姥用我換了十年陽壽,現在……”他的話還沒說完,頭頂的瓦片突然“哢嚓”一聲炸裂,無數米蟲如同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
    那些米蟲密密麻麻地蠕動著,散發著一股腐臭的氣味。
    我驚恐地看向入口,隻見大舅舉著鐵鍬衝了進來。
    鍬麵反光裏映出無數張人臉,那些臉都是這些年村裏暴斃的人。
    他們的嘴唇都在翕動,齊聲說著同一句話:“該你當米袋子了。”
    那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在狹小的地窖裏回蕩,震得我耳膜生疼。
    中元節集市飄著新米的香氣,可在我聞來,這香氣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集市上的人來來往往,卻都麵色陰沉,沒有一絲節日該有的喜慶。
    我蹲在糧店櫃台後,看著表哥把最後半袋陳米倒進粉碎機。
    機器“轟隆隆”地響著,那聲音就像某種巨獸在咆哮。
    突然,表哥的右手食指“噗”的一聲爆開,米粒混合著鮮血噴濺在電子秤上,數字瘋狂跳動成“38.7c”,那溫度數字就像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們。
    “米神要收新米了。”
    表哥轉身對我笑,他的眼眶裏竟然長出稻穗,那稻穗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可在這詭異的場景下,卻顯得格外驚悚。
    “今年的祭品……”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團裹著血絲的糯米,那糯米就像一團扭曲的怪物,在地上掙紮蠕動。“是你。”
    糧店門簾無風自動,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要闖進來。
    穿白大褂的老頭提著銅鑼站在門口,他的銀鐲子在晨光裏一閃,那光芒卻透著絲絲寒意。
    我驚恐地看向表哥背後,隻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影,那些黑影像是被囚禁的怨靈,不停地扭曲掙紮,發出若有若無的淒慘哭號。
    “時辰到了!”老頭猛地敲響銅鑼,那聲音尖銳刺耳,震得人腦袋發疼。
    一瞬間,糧店裏彌漫起一層濃濃的白霧,我隻能看見表哥那掛著稻穗的眼眶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我轉身想跑,卻發現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白霧中,隱隱約約出現了許多身影,仔細一看,竟然都是村裏死去的人。
    他們麵色慘白,腳步虛浮地朝我走來,嘴裏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話語。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轉過頭,就看到太姥姥那布滿皺紋的臉,她的眼神空洞,嘴裏不停地嘟囔著:“新米上市,新米上市……”隨著她的念叨,那些身影離我越來越近。
    表哥緩緩朝我走來,他從粉碎機裏捧出一把還帶著他鮮血的碎米,舉到我麵前,說:“吃下去,吃下去就沒事了。”
    我拚命搖頭,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可表哥卻像著了魔一樣,用力掰開我的嘴,將那些碎米強行塞了進去。
    碎米一入口,我就感覺喉嚨像是被火灼燒,一陣劇痛襲來。
    我想嘔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那些碎米仿佛有了生命,順著我的喉嚨往下鑽,我的肚子開始劇烈地疼痛,仿佛有無數隻蟲子在裏麵啃咬。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怒吼:“都住手!”聲音如同洪鍾,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我模糊地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口衝了進來,手中揮舞著一把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寶劍。
    寶劍所到之處,白霧消散,那些詭異的身影也紛紛後退。
    定睛一看,竟然是村裏多年未曾露麵的老道士。
    他麵色凝重,眼神犀利,大聲喝道:“你們被邪祟迷惑,竟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說著,他將寶劍插入地麵,口中念念有詞。地麵開始劇烈震動,從地下湧出一股清泉,清泉所到之處,邪祟氣息漸漸消散。
    表哥和太姥姥等人像是突然清醒過來,看著周圍的一切,露出驚恐和懊悔的神情。老道士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我“哇”的一聲,吐出了那些帶著血的碎米。
    老道士長歎一口氣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心中的貪婪和愚昧,被邪祟利用。這些年,你們為了所謂的豐收和利益,聽信歪門邪說,做出了這些違背天理的事,才導致今日的惡果。”
    眾人聽後,紛紛跪地痛哭,祈求原諒。老道士揮了揮手,說:“起來吧,以後莫要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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