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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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年霜降,老天爺像是打翻了冰窖,冷氣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冷得人骨頭縫都發顫。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王寡婦家那有些破舊的門檻上,手裏捧著個凍梨啃著。這凍梨硬得像塊石頭,咬上一口,冰碴子在嘴裏“嘎吱嘎吱”地響,那股子透心涼瞬間從口腔傳遍全身。
老式座鍾慢悠悠地剛敲過五下,聲音在清冷的空氣中緩緩散開。
就在這時,西廂房方向猛地傳來二狗子他娘扯著嗓子的尖叫:“三娃子又鑽耗子洞了!”那聲音尖銳得能劃破這寂靜的空氣,我嘴裏的冰碴子差點沒被嚇得直接吞下去。
趕忙吐出冰碴,抬眼就瞧見虎子正對著我擠眉弄眼呢。這小子,平日裏就對那些邪乎的地方充滿好奇,好像從來不知道害怕是啥滋味,整天往那些地方鑽。
雜物間位於正房西側,門框上糊著的黃符紙曆經歲月,顏色已經褪去,變得黯淡無光,卻依舊透著一股陳舊又神秘的氣息,像是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過往。我小心翼翼地摸著門縫裏嵌著的碎玻璃,一點點地往裏挪動,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生怕驚動了什麽。手電筒的光束在屋裏四處掃動,那昏黃的光線在牆壁和物件上跳躍,仿佛要把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都給揪出來。
角落裏有個積灰的嬰兒車,像是被時光遺忘在了這裏。車軲轆上纏著幾根枯黃的草,隨著我的動作微微晃動,仿佛在努力回憶著往昔。車篷布破了個窟窿,從中能瞧見裏頭半截發黑的竹製搖籃,那發黑的顏色像是被歲月狠狠地烙下了印記,看著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勁兒,讓人心裏直發毛。
“都躲好了沒?”虎子在門外扯著嗓子喊,聲音在空蕩蕩的雜物間裏回蕩。我趕緊貓著腰,縮到冰箱後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門口。這時,我看見二狗子正扒著門縫偷偷往裏看,他把棉襖領子高高翻起,緊緊蓋住下巴,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迅速凝成了水珠,就像一顆顆晶瑩卻透著寒意的小珍珠。“還差個人...”二狗子小聲嘟囔著,那聲音輕得像怕被什麽聽見似的。
話音剛落,手電筒“啪”的一下毫無預兆地突然熄滅了,刹那間,整個屋子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拉進了無盡的黑暗深淵,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傳進我的耳朵,那聲音就好像有人拖著一個無比沉重的東西,正緩緩地朝著我們挪動,每一下摩擦都像是在我的心髒上狠狠抓了一把。我嚇得後背一下子緊緊貼上了冰涼的冰箱門,牙齒不受控製地劇烈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心髒也在胸腔裏“砰砰”直跳,仿佛要衝破胸膛蹦出來一般。
“找到你了!”二狗子突然怪叫一聲,那聲音尖銳得像一把刀子,直直地刺進這黑暗的寂靜中,把我嚇得差點跳起來。手電筒重新亮起時,隻見虎子正蹲在嬰兒車前,他的手指離車篷布上的破洞隻剩半寸遠,就好像下一秒那手指就要觸碰到什麽可怕的東西。我們幾個像被驚起的鳥群,呼啦一下圍了上去,就看見他掌心粘著片暗紅的胎發,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鐵鏽般的顏色,那顏色紅得有些詭異,仿佛帶著某種不詳的氣息,讓人看了心裏直發毛。
“是女娃的頭發。”王寡婦不知什麽時候從影壁後轉了出來,像個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卻又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把我們著實嚇了一跳。她手裏攥著把艾草,那張枯樹皮似的臉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就像被一層詭異的迷霧籠罩著,看著十分嚇人。“這車裏死過孩子,二十年前難產歿的。”王寡婦低聲說道,聲音裏透著一股悲涼和神秘,仿佛在揭開一段塵封已久的痛苦回憶。
當夜,我就被噩夢纏上了。夢裏,那輛嬰兒車在慘白的月光下自己慢慢地滾動著,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怨。竹搖籃裏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哭聲尖銳又淒慘,仿佛一把銳利的鉤子,要把我的魂兒都給勾走。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濕透了衣衫。借著微弱的月光,我驚恐地發現窗台上多了一灘黑水,那黑水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像是某種邪惡的液體。仔細一看,裏頭還泡著半截桃木梳,再仔細辨認,正是虎子今早丟失的那把,這可把我嚇得不輕,心“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
第二天,王寡婦家的事兒像一陣風,迅速在村裏傳開了。殺豬匠張屠戶那大嗓門,把這事兒說得繪聲繪色,就跟他親眼看見似的:“那女嬰死的時候,手腳都釘著桃木釘,棺材裏還塞滿了紙紮的撥浪鼓。”我心裏既好奇又害怕,那股好奇心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推著我忍不住蹲在雜物間門口張望。這時,我看見虎子他爹拎著鐵鍬往西廂房走去,他的褲腳沾著新鮮的槐樹葉,那樹葉綠得有些紮眼,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
“小孩家別亂跑。”他看見我,衝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黃的牙,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我這才注意到,他懷裏揣著個紅布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裏頭塞著啥東西,像是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剛要開口問,他卻突然轉身,徑直往雜物間走去,鐵鍬鏟頭在門框上刮出一陣刺耳的聲響,那聲音就像一把鋸子在鋸著我的神經,聽得我心裏直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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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鬼使神差地就跟了過去。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畫出歪扭的格子,那些格子像是某種神秘的符號,又像是在暗示著什麽危險的存在。虎子他爹蹲在嬰兒車前,正用鐵鍬柄撬著車軲轆,他的動作有些急促,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又像是在掩蓋著什麽。突然,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那味道濃烈得讓人差點吐出來,就像多年的腐肉和著各種說不出的怪味混合在一起。我低頭一看,隻見車底滲出黑水,那黑水濃稠得像墨汁,裏頭泡著一團黏糊糊的東西,仔細一瞧,竟然是團風幹的胎盤,那胎盤皺巴巴的,像是一張扭曲的鬼臉,這場景實在是太惡心了,我忍不住一陣反胃。
“造孽啊!”王寡婦的尖叫像一把刀子,“唰”地一下刺破了夜空,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很遠。她舉著煤油燈衝了進來,火苗在風中搖曳,一下下舔到了虎子他爹的褲腿。這時,我才看清他褲管上全是暗紅的血漬,那血漬已經幹涸,顏色變得有些發黑,正順著褲腳一滴一滴地滴在嬰兒車上,把竹搖籃染得斑斑駁駁,就像一幅詭異的畫,透著說不出的恐怖。
虎子突然從門後探出頭來,他的臉色慘白得像紙一樣,沒有一絲血色,十指死死地摳著門框,指甲縫裏都塞滿了槐樹皮,像是在拚命抓住最後一絲安全感。“它在動...車在動...”虎子哆哆嗦嗦地說著,聲音裏充滿了恐懼,那聲音像是從嗓子眼兒擠出來的。話音未落,嬰兒車突然“吱呀”作響,車篷布無風自動,緩緩露出裏麵蜷縮著的一個布娃娃。那娃娃穿著褪色的碎花褂,眼眶裏嵌著兩顆玻璃彈珠,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那眼神空洞又詭異,仿佛藏著無盡的怨念,別提多嚇人了。
“我的兒啊...”王寡婦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伸出枯爪般的手,緊緊抓住虎子他爹的衣領,指甲都摳進了他的皮肉裏,仿佛要把多年的怨恨都通過這一抓發泄出來。“當年你偷換參湯害死我閨女,如今又要害這些娃!”王寡婦聲淚俱下,憤怒地吼道,那聲音裏充滿了悲痛和憤怒,仿佛一座壓抑已久的火山突然爆發。虎子他爹一聽,突然暴起,手裏的鐵鍬寒光一閃,那寒光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刺眼,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心裏充滿了恐懼。
等我再睜眼時,虎子他爹已經仰麵朝天躺在地上了。王寡婦手裏攥著一把生鏽的剪刀,刀尖正抵著他的咽喉,那剪刀上的鐵鏽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又像是沾染了無數的罪惡。“說!你把我家閨女的骨灰埋哪兒了?”王寡婦怒目圓睜,大聲質問道,那眼神仿佛要把虎子他爹生吞活剝了。就在這時,月光突然暗了下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遮住了光芒,整個屋子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嬰兒車不知何時滾到了我們跟前,車篷布上的破洞裏探出一隻青紫色的小手,那小手瘦得皮包骨頭,指甲又長又黑,像是一隻來自地獄的爪子。
“找到你了。”那隻手突然抓住了虎子的腳踝,虎子想喊,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咯咯”的怪響,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褲腿下滲出黑血,那黑血像一條蜿蜒的小蛇,順著地磚縫緩緩流到嬰兒車前。車底的黑水突然像燒開了一樣,“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冒出無數氣泡,每個氣泡裏都映著一張扭曲的人臉,那些人臉表情各異,有痛苦的、有憤怒的、有猙獰的,那場麵簡直像地獄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王寡婦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幹癟的胸膛,胸口紋著一個血紅的八卦圖,那八卦圖紅得像火,仿佛在燃燒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正中央嵌著一枚桃木釘。“周家欠的債,該還了!”王寡婦大喊一聲,那聲音充滿了決絕和憤怒。話音剛落,桃木釘突然崩飛出去,“嗖”的一下釘入虎子的眉心。我隻聽見“哢嚓”一聲,像是顱骨碎裂的聲響,就像熟透的西瓜炸開一樣,嚇得我腿都軟了,差點直接癱倒在地。
“跑!”王寡婦一把將我推出門外。我連滾帶爬地衝出西廂房,感覺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發軟得厲害。回頭一看,隻見虎子他爹正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虎子的頭顱,往嬰兒車裏塞。車篷布無風自動,慢慢地把那張青紫色的小臉完全裹了進去,那場景就像一場噩夢,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裏,讓我終身難忘。
後半夜,我發起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仿佛置身於一個虛幻的世界裏。嘴裏還說著胡話,那些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母親守在床邊,一臉焦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擔憂和恐懼。突然,她抄起剪刀就要剪我的頭發,那剪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像是一把即將宣判我命運的利刃。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那影子在牆壁上扭曲著,顯得格外詭異。我驚恐地發現,她脖頸處有道細長的勒痕,那勒痕像是一條黑色的小蛇,靜靜地趴在她的脖子上。“你後頸有塊胎記,和當年那女嬰一模一樣。”母親說著,聲音裏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陌生和恐懼,仿佛我不再是她熟悉的孩子,而是一個充滿危險的陌生人。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指尖觸到一塊冰涼的硬痂,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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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村人都在找虎子。有人說半夜看見他蹲在井台邊梳頭,手裏還攥著把桃木梳。井水黑得像墨汁一樣,上麵還浮著一層厚厚的槐花瓣,那槐花瓣像是被某種力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我又忍不住蹲在雜物間門口,隻見嬰兒車的軲轆在月光下緩緩轉動,車底滲出的黑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符咒般的圖案,那圖案扭曲又神秘,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仿佛在召喚著什麽。
“三娃子回來了。”王寡婦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攔住了我。她手裏攥著半截紅繩,繩結上係著一枚生鏽的銀鎖片。鎖片內側刻著“周念慈”三個字,正是虎子他爹的乳名。我突然想起去年夏天,虎子他爹帶我們去後山摘酸棗,回來的時候,他褲腳沾著暗紅的泥漿,當時他說是不小心摔的,現在想來,這事兒可沒那麽簡單,說不定從那時起,就已經埋下了這恐怖事件的種子。
井台邊的槐樹突然“哢嚓”一聲倒下了,那聲音就像一聲巨響的驚雷,在寂靜的村子裏炸開。樹根處拱起一個土包,像是地下有什麽東西在努力往上鑽。土包漸漸裂開,露出半截藍布褂子,那褂子的顏色已經有些發暗,像是被歲月侵蝕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王寡婦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像夜梟一樣刺耳,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當年你奶奶用我孫女鎮了槐樹精,如今該還債了!”她伸出枯爪般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指甲縫裏還嵌滿了槐樹刺,那些槐樹刺像是她憤怒的象征。“你爹把你賣給了槐樹精當替身!”王寡婦惡狠狠地說道,那眼神仿佛要把我吞噬了一般。
我一聽,嚇得轉身就想逃,卻發現雙腳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拽住了一樣,陷在泥裏動彈不得。嬰兒車的軲轆不知何時纏上了我的腳踝,那車軲轆冰冷冰冷的,像是一塊冰塊貼在我的皮膚上。車篷布上的破洞裏鑽出一條青紫色的胳膊,那胳膊瘦得皮包骨頭,像是從地獄裏伸出來的。王寡婦的念珠不知何時也纏上了我的手腕,每顆珠子上都刻著生辰八字,仔細一看,全是周家這些年夭折的孩子,仿佛這些珠子承載著無盡的怨念,正一點點地向我逼近。
“時辰到了。”王寡婦渾濁的眼珠裏竟然爬出無數螞蟻,那些螞蟻密密麻麻地蠕動著,看著惡心極了。我絕望地抬起頭,看見虎子站在井台邊,手裏攥著把染血的桃木釘。他咧開嘴笑,嘴角咧到了耳根,那笑容詭異得讓人害怕。喉嚨裏擠出女嬰淒慘的啼哭:“找到你了...”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回蕩,仿佛宣告著一場無法逃脫的厄運即將降臨,而我,似乎已經被卷入了這場可怕的漩渦,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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