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護士站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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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的住院部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裏混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燭味。我蹲在護士站核對輸液單,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在空蕩的走廊裏格外清晰。302床的呼叫鈴突然“滴滴”響起,尖銳的聲音刺破寂靜,我捏著記錄板起身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不知何時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像凝固的血。
302床住的是張老太,肝癌晚期,昨晚家屬剛簽了放棄治療同意書。我推開病房門,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被濃重的紙灰味取代,床頭櫃上的電子血壓計屏幕漆黑,原本插在鼻氧管裏的氧氣管,被整齊地卷在床沿,像條冬眠的蛇。更詭異的是,蓋在身上的白被單邊緣,沾著幾根細長的黑色線香灰,在慘白的被單上蜿蜒成扭曲的符咒。
“張奶奶?”我伸手去探被窩,指尖觸到的卻是一片冰涼的床單。被子底下空蕩蕩的,隻有枕頭還保持著人形的凹陷,枕套邊緣沾著幾根花白的頭發,和一小撮黑色的紙灰。我掀開被子,發現床單上有個淡淡的人形印記,邊緣泛著暗紅色,像是血漬幹涸後的痕跡。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住院部的門鎖都是電子感應的,家屬不可能把人帶出去。我轉身想按呼叫器,卻發現牆上的設備線被人扯斷了,斷口處還粘著塊暗紅色的布料,像是從壽衣上剮下來的,布料纖維裏還纏著根細小的棉線,帶著股陳舊的樟腦丸味。
走廊裏突然傳來拖遝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帶著沉重的喘息,像是有人拖著什麽重物。我貼著牆根往護士站退,手裏緊緊攥著記錄板,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板角的金屬包邊硌得掌心生疼。腳步聲在302門口停住了,接著是壓低的說話聲,一男一女,像是張老太的兒子和兒媳,前兩天簽字時見過,男的左眉角有顆黑痣。
“快點!老三說保安快巡邏到這層了!”男人的聲音發緊,帶著明顯的慌張,“你扶著媽,我去看電梯!”話音剛落,傳來女人的驚呼聲,伴隨著什麽東西落地的悶響,“哎喲!媽……媽胳膊掉下來了!”
“閉嘴!”男人低吼一聲,聲音裏帶著哭腔,“那是石膏固定架鬆了!你趕緊扶好!”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女人抱怨著:“這死老太婆怎麽這麽沉……早知道這麽麻煩,不如聽醫院的,直接送……”
“住口!”男人突然拔高聲音,又猛地壓低,“我媽說了,死也要埋在老家的祖墳裏,不能進那冷冰冰的爐子!你想讓她死了都不安生?”
我的後背瞬間爬滿冷汗。他們要偷屍體?我屏住呼吸往護士站挪,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在寂靜的走廊裏格外刺耳。就在這時,走廊另一頭突然亮起手電筒的光柱,伴隨著保安老李的咳嗽聲:“三樓的燈怎麽回事?跳閘了?”
腳步聲戛然而止。接著是慌亂的碰撞聲,女人的驚呼聲,還有某種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是人體摔在地上的聲音,帶著骨頭撞擊的脆響。我躲在護士站的玻璃隔斷後,看見張老太的兒子正拖著個蓋著白布的擔架,慌不擇路地往護士站衝——那白布底下的輪廓,分明是個人形,擔架的輪子在地麵拖出兩道深深的劃痕,還沾著點暗紅色的粘稠物。
“快!藏這兒!”男人低吼著,一把拉開護士站的儲物櫃。那櫃子平時用來放備用的輸液器和注射器,半人高,深不見底,櫃門上還貼著“無菌物品”的標簽,邊角已經卷了毛。他和女人合力將擔架塞進櫃子,白布的一角被櫃門夾住,露出底下一雙穿黑布鞋的腳,鞋麵上還繡著褪色的壽字,鞋幫沾著新鮮的泥土,像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
“砰”的一聲,櫃門被死死關上。兩人剛轉身想跑,老李的手電筒光柱已經掃了過來,照亮他們驚慌失措的臉。男人左眉角的黑痣在光線下泛著油光,女人的嘴唇毫無血色,嘴角還沾著點黑色的東西,像是沒擦幹淨的紙灰。“你們在這兒幹嘛?”老李的聲音帶著警惕,手裏的橡膠棍在掌心敲出“篤篤”聲,“探視時間早過了!”
“我們……我們來看看我媽……”男人結結巴巴地說,手不自覺地往儲物櫃的方向瞟。女人的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右手死死抓著衣角,指縫裏露出點白色的紙灰,還有半截斷裂的線香。
我縮在玻璃隔斷後,心髒跳得快要衝破喉嚨。儲物櫃的門縫裏,不知何時滲出了幾滴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櫃門往下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泛著詭異的油光。更可怕的是,櫃子裏傳來輕微的“咚咚”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木板,節奏緩慢而規律,和張老太生前輸液時敲床沿的頻率一模一樣。
老李狐疑地打量著他們:“302床的?老太太不是……”他的話沒說完,突然皺起鼻子嗅了嗅,“什麽味兒?”
是香燭混著腐味的氣息,從儲物櫃裏絲絲縷縷地飄出來,越來越濃,嗆得我胃裏一陣翻湧。我看見男人的喉結劇烈滾動,額頭上滲出豆大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跡。就在這時,住院部的火警警報突然響了,刺耳的尖嘯聲淹沒了一切。老李罵了句髒話,轉身往樓梯口跑:“你們趕緊下去!別在這兒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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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如蒙大赦,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間跑。經過護士站時,男人的胳膊肘撞到了玻璃隔斷,發出“哐當”一聲,他慌忙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裏滿是恐懼,像是怕驚動了什麽。我癱坐在地上,盯著那扇緊閉的櫃門,裏麵的“咚咚”聲越來越響,還夾雜著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裏麵掙紮,白布被從裏麵頂出一個個鼓包,形狀像是胳膊和腿在扭動。
門縫裏的液體越滲越多,在地麵蜿蜒成細小的溪流,繞過我的高跟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突然發現,那些液體裏混著細小的黑色顆粒,像是燒盡的香灰,還有幾根花白的頭發,在液體裏輕輕浮動。
警報聲還在響,走廊裏的應急燈亮著,把一切都染成慘綠色。我掙紮著站起來,想去把櫃子鎖上,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金屬把手,櫃門突然劇烈晃動起來,裏麵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門而出。鎖扣處的鐵皮被撞得變形,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崩裂。
“別……別出來……”我語無倫次地念叨著,後背抵著牆,渾身抖得像篩糠。櫃子裏的撞擊聲越來越急,白布的一角被從裏麵頂開,露出底下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張老太的眼睛睜著,渾濁的眼球上蒙著層白膜,像是煮熟的魚眼,嘴角卻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像是在笑。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隻有喉嚨裏傳來“嗬嗬”的氣流聲。
她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歪著,顯然是剛才被摔斷了。可此刻,那脖子卻在緩緩轉動,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像是生鏽的合頁在摩擦,每轉一下,白膜下的眼球就往上翻一點,露出更多的眼白。我的呼吸瞬間被堵住,眼睜睜看著她的手從白布底下伸出來,枯瘦的手指抓住櫃門框,指甲縫裏還沾著黑色的泥土——那是她老家墳地的黑土,早上她女兒來的時候,還念叨著要帶點回去做紀念,說這土能“認主”。
櫃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道縫,香燭味和腐味撲麵而來,嗆得我幾乎窒息。張老太的頭從縫裏探出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瞳孔渾濁不堪,卻像是能穿透我的五髒六腑。她身上的壽衣沾著暗紅色的汙漬,心口的位置破了個洞,露出底下幹癟的皮膚,上麵還留著沒拔幹淨的針頭印記,針孔周圍泛著黑紫色。
我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雙腿像灌了鉛,眼睜睜看著她從櫃子裏爬出來,動作僵硬,每動一下,骨頭就發出“咯吱”的響聲,像是隨時都會散架。她的黑布鞋在地麵拖出長長的水漬,經過302門口時,還不忘用手在門框上抓了一下,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指縫裏滲出的黑色泥土落在地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電梯到達的“叮咚”聲。張老太的動作突然頓住,僵硬地轉過頭,望向電梯口的方向。她的耳朵上還戴著那對銀耳環,是她老伴兒年輕時送的,此刻卻少了一隻,耳垂處有個黑洞,邊緣沾著點幹涸的血痂。我趁機連滾帶爬地往樓梯口跑,高跟鞋跑掉了一隻也顧不上,隻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地麵的聲音,還有越來越近的“嗬嗬”聲,像是有人在我後頸吹氣。
跑到二樓樓梯口,我撞見了聞聲趕來的護士長。她手裏拿著對講機,臉色煞白,看見我光著一隻腳,頭發淩亂,嚇得趕緊扶住我:“小秦?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她的手觸到我後背時,突然驚叫一聲,“你背上……這是什麽?”
我伸手一摸,摸到一片粘稠的液體,帶著濃重的土腥味,還有幾根細長的頭發,纏在我的指尖。“屍……屍體……”我指著三樓的方向,聲音抖得不成調,“張老太……她自己從櫃子裏爬出來了……”
護士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就在這時,三樓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是老李的聲音,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像是橡膠棍掉在地上的聲音。我們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懼。護士長咬了咬牙,抓起牆角的消防斧:“走!上去看看!”
三樓的走廊裏,應急燈依舊亮著慘綠色的光。老李倒在電梯口,手電筒滾落在地,光束對著天花板,照出一片斑駁的黴斑,像一張張模糊的人臉。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度恐怖的東西,手指死死指著護士站的方向,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指甲縫裏還夾著一縷花白的頭發。
護士站的儲物櫃門大開著,裏麵的輸液器散落一地,包裝袋被撕開,露出裏麵透明的管子,像一條條纏繞的蛇。地上的水漬從櫃子一直延伸到電梯裏,還沾著幾片花白的頭發和黑色的紙灰。電梯門上的鏡麵映出裏麵的景象:張老太正背對著我們,站在電梯角落,手裏拿著半張燒給死人的黃紙,慢慢地往自己身上貼,紙頁接觸到她壽衣的瞬間,就冒出淡淡的青煙,散發出焦糊的味道。
電梯的數字在跳動,從3跳到1,再跳到地下室。護士長突然捂住嘴,發出壓抑的嗚咽聲:“她要去地下室……那裏有通往外麵的貨梯……老張頭生前說過,貨梯直通後巷,以前是運建築垃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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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到達一樓時,門“唰”地打開。外麵站著幾個早起的清潔工,手裏拿著拖把和水桶,看見裏麵的景象,嚇得手裏的工具都掉了,發出“哐當”的巨響。張老太緩緩轉過頭,對著他們露出那個詭異的笑容,然後一步步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住院部大廳的陰影裏,留下一串暗紅色的腳印,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格外刺眼。
後來,老李被救護車拉走時,已經沒了呼吸,醫生說他是突發性心髒病,嚇死的。他的屍體被抬走時,我看見他的後頸上有個淡淡的手印,五指清晰,像是被人用力按過,印子裏還沾著點黑色的泥土。張老太的屍體再也沒找到,她的兒子兒媳第二天來醫院,跪在護士站門口哭,說當晚跑出去後,就在醫院門口的花壇邊迷了路,等天亮才發現,手裏還攥著半塊從護士站儲物櫃上摳下來的木片,木片上沾著暗紅色的汙漬,還有幾根花白的頭發。
我請了半個月的假,回了趟老家。可每天晚上,我都會夢到張老太從櫃子裏爬出來的樣子,她的黑布鞋在地上拖出暗紅色的水漬,喉嚨裏“嗬嗬”地響,問我為什麽要把她鎖在櫃子裏。有次夢裏,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摸到她的手心有個硬疙瘩,醒來才想起,張老太生前右手心長了個骨刺,每次輸液都會抱怨硌得慌。
回到醫院上班那天,護士長給我換了個崗位,不用再值夜班。可每次路過三樓護士站,我都會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儲物櫃。櫃門總是關得緊緊的,卻總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燭味,像是從櫃子深處飄出來的。有次我趁沒人打開櫃子,發現裏麵的輸液器上,纏著幾根花白的頭發,還有半張燒剩的黃紙,紙上的字跡已經模糊,隻能看清“歸家”兩個字。
有天深夜,我加班到很晚,路過三樓,看見新調來的小護士正在護士站寫記錄。她抬頭衝我笑了笑,臉上還帶著青澀,指著那個儲物櫃說:“秦姐,這櫃子好奇怪,總感覺裏麵有聲音,像是有人在敲木板呢。”她的手指著櫃門上的鎖扣,那裏不知何時多了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指甲摳出來的。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櫃子門縫裏,正緩緩滲出幾滴暗紅色的液體,在慘白的燈光下,像極了凝固的血。而櫃門把手上,不知何時掛著一縷花白的頭發,輕輕晃動著,像是在打招呼。更可怕的是,小護士的白大褂後擺,沾著一片黑色的紙灰,形狀和我夢中張老太手裏的黃紙一模一樣。
“別碰那個櫃子。”我抓住她的手,指尖冰涼,“永遠別碰。”
小護士疑惑地看著我,剛要說話,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突然閃了一下,又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護士站的儲物櫃裏,傳來清晰的“咚咚”聲,緩慢而規律,像是有人在裏麵敲著木板,等著誰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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