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樓梯間的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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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裏的聲控燈又壞了。
我摸著黑往下走,每踩一級台階,水泥地麵就發出"吱呀"的呻吟,像老太太的假牙在打架。手裏的太空杯晃悠著,裏麵的剩水濺出來,涼絲絲地打在手腕上,跟樓道裏的風一個溫度——那風總往人骨頭縫裏鑽,尤其這老破小的樓梯間,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裏麵的紅磚,像凍裂的傷口。
我們這棟樓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沒電梯,六層,我住四樓。半夜接水是常事——不是我渴,是我總在淩晨三點準時醒,喉嚨幹得像塞了團棉花,非得來一樓的飲水機接杯涼水才能再睡著。醫生說這是神經衰弱,可我總覺得,是樓道裏有什麽東西在叫我下去。
走到三樓半的轉角時,我聽見聲怪響。
不是腳步聲,也不是風聲,是"哼"的一聲,很短促,像誰被人踩了腳,又不敢大聲罵。氣音從鼻子裏噴出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怨毒,貼著樓梯扶手飄過來,涼得我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根根像細針。
我停下腳步,攥緊了太空杯。杯壁上的水珠滑下來,滴在台階上,"嗒"的一聲,在寂靜裏格外清楚,像滴在空桶裏的血。
"誰啊?"我問,聲音有點抖。這棟樓的隔音差得要命,誰家吵架摔東西都能聽全乎,可三樓住的是對退休老夫妻,平時九點就熄燈,老爺子還有心髒病,絕不可能這時候醒著。
沒人回答。聲控燈沒亮,樓道裏還是黑黢黢的,隻有窗外的月光從氣窗鑽進來,在樓梯轉角投下塊慘白的光,像塊沒蓋嚴的裹屍布,邊緣還卷著。
我咽了口唾沫,喉結動得像吞了顆石子。繼續往下走,還有三級就到三樓平台了,太空杯的影子在牆上晃,像個歪歪扭扭的驚歎號,跟著我的腳步一點點往下挪。
就在我踩上最後一級台階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瞥見個影子。
站在三樓平台的窗邊,背對著我,是個女的。看身形挺年輕,穿件淺色的連衣裙,頭發很長,垂到腰際,發梢微微蜷著,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的老槐樹,像尊沒刻完的石像,連頭發都不帶動一下。
剛才那聲"哼",肯定是她。
我沒敢多看,低頭劃開手機屏幕。亮光照亮了我腳邊的台階,也照見她垂在身前的手——不是自然下垂,是胳膊肘彎著,雙手在小腹前搭著,手指蜷著,像攥著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正常人誰這麽站著?像被人從背後捆了胳膊,又強行掰開似的。
我加快腳步想往下走,剛邁出一步,身後突然傳來"啪嗒"一聲。
是腳步聲。很輕,像光腳踩在地上,腳心沾了水,又慢又黏,正朝著我過來。
我猛地回頭,手機光掃過去——那個女的轉過身了。
光線太暗,我隻看見個模糊的輪廓,臉埋在頭發的陰影裏,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覺到她在看我,那目光像黏在背上的蜘蛛,毛茸茸的腿爬得人心裏發毛,順著脊椎往頭皮竄。
"你有事嗎?"我強裝鎮定,握緊了手機,指節發白得像要裂開。手機殼上的卡通圖案在黑暗裏齜著牙,顯得格外詭異。
她沒說話,反而朝我走了兩步。走路姿勢特別怪,膝蓋不打彎,像個提線木偶被人拽著線,一下一下往前挪。雙手還是垂在身前,隨著身體的晃動輕輕擺著,手指偶爾會抽搐一下,像被電打了,幅度很小,卻看得人眼皮跳。
"哼!"
又是一聲,比剛才大得多,氣音裏裹著股腥氣,像爛魚混著鐵鏽的味。這次我聽得清清楚楚,就是衝我來的,氣浪幾乎要噴到我臉上。
我嚇得後退一步,太空杯差點掉在地上,杯底磕在台階上,發出"哐當"的響。她離我不到兩米,頭發縫裏露出點白,不是皮膚的那種白,是像牆灰一樣的死白,還帶著點裂紋。
"我不認識你。"我聲音發顫,尾音都劈了,轉身就想往二樓跑。
可她突然加快了腳步,"啪嗒啪嗒"地追過來,腳步聲在樓道裏撞出回音,像有人在敲鼓,震得我耳膜嗡嗡響。我不敢回頭,隻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腥氣也越來越濃,幾乎要鑽進我鼻子裏,嗆得我想咳嗽又不敢。
就在我快跑到二樓平台時,腳步聲停了。
我喘著粗氣回頭看,她站在三樓到二樓的轉角處,還是那個姿勢,雙手垂在身前,臉藏在陰影裏。月光照在她連衣裙的下擺上,我突然發現那不是淺色,是洗得發白的藍,上麵還沾著點黑糊糊的東西,像沒擦幹淨的泥,又像幹涸的血,結成了塊。
她沒再追過來,也沒再出聲。我盯著她看了幾秒,她的頭發被風吹得動了一下,露出耳朵尖,紅得像充血。我趕緊噔噔噔跑下樓,接水時手都在抖,飲水機的按鈕按了三次才按對,涼水"嘩嘩"地衝進杯子,濺在我手背上,冰得我一激靈。
往回衝的時候,經過三樓,我沒敢抬頭,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的,跟台階的呻吟混在一起,像有人在身後跟著唱二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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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樓家門口,我手忙腳亂地掏鑰匙,手抖得差點插不進鎖孔。金屬鑰匙碰撞的聲音在樓道裏格外響,像在喊人。開門的瞬間,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三樓平台——
那個影子還在,正對著我的方向,頭發垂得更直了,像被水浸過。
關上門,我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太空杯裏的水灑出來,弄濕了褲腿,涼得像冰。我盯著貓眼往外看,樓道裏空蕩蕩的,聲控燈依舊沒亮,隻有樓梯轉角的黑暗,像個張著的嘴,等著吞人。
那一夜,我沒再睡著。總覺得門外有腳步聲,"啪嗒啪嗒"的,從三樓往上走,停在我家門口,然後就是一聲清晰的"哼",帶著股腥氣,從門縫裏鑽進來,繞著我的腳踝轉。
第二天早上,我去物業反映。管事兒的是個姓李的老頭,頭發白了一半,總愛穿件深藍色的中山裝,袖口磨得發亮。聽我說完,他眉頭皺得像團擰過的抹布,半晌沒說話。
"你說的是不是302的那個?"李叔嘬著牙花子,往三樓的方向瞥了眼,聲音壓得很低,"前陣子搬來的,說是在附近醫院上班,總半夜回來,穿件藍裙子......"
"她走路姿勢很怪,還總哼人。"我想起那雙手,胃裏一陣翻騰,像喝了變質的牛奶。
李叔突然往我身邊湊了湊,中山裝領口的樟腦丸味混著他嘴裏的煙味飄過來。"這姑娘有點邪性。"他的聲音像蚊子叫,"上周三號樓的王嬸倒垃圾,看見她在樓下槐樹下站著,雙手在身前抓來抓去,嘴裏還哼哼著,跟貓叫似的。王嬸想跟她搭句話,她猛地轉過頭,王嬸說......"
李叔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王嬸說,看見她指甲縫裏有血,紅兮兮的,還攥著根紅繩。"
我後背一涼,想起她連衣裙上的黑印子,突然覺得那不是泥。
"她叫什麽?我找她問問。"
"不知道,"李叔搖搖頭,翻開登記本給我看,上麵302那一欄是空的,"租房合同上寫的名字是林晚,可我總覺得......"他沒說下去,隻是歎了口氣,"你最近別半夜下樓了,怪嚇人的。這樓老了,啥怪事都有。"
那天晚上,我沒敢再去接水。可淩晨三點,喉嚨又開始發幹,像有螞蟻在爬,癢得人心慌。我喝了床頭的隔夜水,沒用,還是渴,渴得心裏發慌,非得到樓下接那口涼水不可,像被什麽東西催著。
我壯著膽子打開門,樓道裏的聲控燈不知被誰修好了,亮堂堂的,白慘慘的光照在牆上,反而讓人更不自在,把所有陰影都放大了。我躡手躡腳地往下走,眼睛盯著三樓平台,空的,心裏鬆了口氣,腳步也輕快了點。
接完水往回走,走到三樓半時,我又聽見了"哼"的一聲。
比上次更響,帶著股怨氣,像在耳邊吹的,氣浪掃過我的耳垂,涼得發麻。
我猛地抬頭,三樓平台的窗邊,林晚又站在那,背對著我。還是那件藍連衣裙,頭發垂在背後,雙手垂在身前。這次我看清楚了,她手裏攥著東西——是根紅繩,很細,繩頭拖在地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像條小蛇。
我沒敢停,加快腳步往上走。經過她身邊時,我故意咳嗽了一聲,想讓她知道我看見了,也想給自己壯膽。
她沒動,也沒回頭。可我經過她身邊的瞬間,聞到了股更濃的腥氣,還夾雜著點消毒水的味,像醫院太平間裏的味道。
就在我走到四樓門口,掏出鑰匙的瞬間,身後傳來腳步聲。
"啪嗒,啪嗒。"
很慢,很輕,正從三樓往上走,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像在數台階。
我猛地回頭,林晚站在三樓到四樓的轉角,離我隻有五級台階。聲控燈亮著,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很白,白得像紙,沒有一點血色,連嘴唇都泛著青。但眼白卻紅得厲害,布滿血絲,瞳孔卻很小,像兩顆黑釘子,死死地盯著我,嘴角往下撇著,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嘴角邊還沾著點黑漬,像沒擦幹淨的灰。
最嚇人的是她的手——指甲又尖又長,縫裏果然有黑紅的東西,紅繩在她指間繞了三圈,末端拴著個小小的銀鎖,鎖上刻著個"安"字,已經發黑了,邊緣還沾著點絮狀的東西,像幹涸的血痂。
"哼!"
她朝我走了一步,膝蓋還是不打彎,像個僵屍,腳底板擦著地麵,發出"沙沙"的響。紅繩隨著她的動作晃到地上,拖出道深色的痕跡,像在地上畫符。
我趕緊開門進去,"砰"地關上門,心髒差點跳出來。靠在門上大口喘氣,透過貓眼,我看見她站在我家門口,雙手垂在身前,紅繩在地上盤成個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貓眼,瞳孔裏映著我的影子,像被吸進去了。
她就那麽站著,一動不動,直到聲控燈滅了,樓道裏重新陷入黑暗,她的影子才和黑暗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她,哪是牆。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能在樓道裏遇見她。有時是早上上班,她從樓上下來,垂著手,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過,留下一股腥氣,能在我衣服上掛半天;有時是晚上回家,她站在三樓平台,背對著我,紅繩拖在地上,月光照在她身上,藍裙子像塊浸了水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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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遇見,她都會"哼"一聲,聲音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怨毒。有次我提著剛買的菜上樓,經過三樓時,她突然"哼"得特別響,嚇得我手裏的番茄掉在地上,滾到她腳邊。她低頭看了眼番茄,沒動,可我看見她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差點戳進掌心。
我找了李叔好幾次,讓他聯係房東把林晚趕走。李叔每次都答應,可總說聯係不上房東。後來被我問急了,他才壓低聲音說:"那房子根本沒房東,前幾年住的是個老太太,在屋裏走了,死後三天才被發現,之後就一直空著......"
我嚇得渾身發冷,雞皮疙瘩從腳脖子爬到後腦勺:"那林晚是怎麽住進去的?她有鑰匙?"
"不知道,"李叔的臉發白,像剛被抽了血,"有天早上我來上班,就看見302的門開著,她在裏麵收拾東西,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屋裏黑得很。我說要登記,她就"哼"了一聲,把我趕出來了。那眼神......嘖嘖,像要吃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樓道裏往下走,林晚跟在我身後,"啪嗒啪嗒"地走著,紅繩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鉛,怎麽也動不了。她追上我,把紅繩纏在我脖子上,銀鎖勒得我喘不過氣,鎖上的"安"字硌在我喉嚨裏,像塊燒紅的鐵。
"你看見他了嗎?"她貼著我的耳朵問,聲音又尖又細,像指甲刮玻璃,"他說會回來的,帶著我的鎖......他說在四樓等我......"
我猛地驚醒,冷汗濕透了睡衣,脖子上還有勒緊的感覺。牆上的鍾指著三點,喉嚨又開始發幹,這次不是渴,是像被什麽東西勒著,喘不過氣,胸口悶得像壓了塊磚。
我不敢再去接水,打開窗戶想透透氣。窗外的老槐樹下,站著個影子,是林晚。她仰著頭,朝四樓的方向看,雙手在身前抓著什麽,紅繩在月光下像條蛇,纏在她手腕上。
突然,她的頭猛地往旁邊一歪,脖子像斷了似的,角度大得嚇人,臉幾乎貼到肩膀上。可她還在看我家窗戶,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
我嚇得關上窗戶,縮在床上發抖,用被子蒙住頭,可還是能聽見樓下傳來"哼"的一聲,輕飄飄的,像順著窗戶縫鑽進來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門外傳來"哼"的一聲,很近,像就在門縫邊,接著是腳步聲,"啪嗒啪嗒",走進了樓梯間,慢慢往下走,越來越遠。
第二天,我沒去上班,請了假收拾東西,我要搬走。這地方太邪性了,再住下去我會瘋的。收拾到一半,門鈴響了,是李叔,臉色慘白,手裏拿著張紙,手抖得像篩糠。
"302出事了。"他聲音發顫,把紙遞給我,手指冰涼。
是張尋人啟事,上麵的照片是個年輕男人,眉眼很幹淨,穿著白大褂,胸前別著個名牌,寫著"周安"。啟事上寫著,男人叫周安,是市醫院的醫生,三個月前失蹤了,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我們這棟樓附近,有人看見他進了這棟樓。
"警察剛才來的,"李叔的聲音抖得厲害,"他們在302發現了這個。"
他從口袋裏掏出個銀鎖,就是林晚手裏的那個,上麵刻著的"安"字已經被磨得看不清了,鎖扣處還纏著半根紅繩。
"警察說,周安是林晚的未婚夫,三個月前在這棟樓裏被人殺了,屍體一直沒找到......他們在302的地板下發現了血跡,還有這個鎖。"李叔咽了口唾沫,"法醫說,血跡有被拖拽的痕跡,從客廳一直到門口,像是被人拖去了樓梯間......"
我突然想起林晚的藍連衣裙,想起她指甲縫裏的黑紅,想起她走路不打彎的膝蓋——那不是走路,是被人拖拽的姿勢,膝蓋被硬生生活生生掰得不能彎了。還有她總站的三樓平台,離302的門隻有幾步遠。
那天下午,我搬離了那棟老樓。搬家公司的師傅說,他們在三樓平台看見個穿藍連衣裙的女人,背對著他們站著,手裏攥著根紅繩,嘴裏哼哼著,像在哭。他們喊了一聲,女人沒回頭,徑直往樓上走,走到四樓時,突然消失了,像融進了牆裏。
我再也沒回過那棟樓。但有時在半夜三點,我還是會準時醒,喉嚨發幹,耳邊仿佛能聽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還有一聲清晰的"哼",帶著股腥氣,從門縫裏鑽進來。
後來聽李叔說,警察在302的地板下挖出了周安的屍體,蜷縮著,手裏攥著半根紅繩,和林晚的那半根剛好能對上。而林晚,再也沒人見過,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隻是那棟樓的聲控燈,又壞了。住戶們說,半夜總能聽見樓道裏有腳步聲,"啪嗒啪嗒"的,從三樓往上走,走到某扇門前,就會傳來一聲"哼",然後是紅繩拖在地上的聲音,"沙沙,沙沙"。
他們還說,那腳步聲很怪,膝蓋不打彎,像個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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