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店裏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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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場劇本殺的場子定在老城區的巷子裏,一棟三層小樓,牆皮掉得像塊破布。我們到的時候快十一點了,巷子裏的路燈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有人在地上爬。
    "聽說這家店以前是個童裝廠,"朋友周彤扒著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倒閉的時候,老板卷著錢跑了,留下一堆沒賣出去的娃娃......"
    "別嚇我。"我搡了她一把,手心卻冒出層汗。我從小就怕這些東西,尤其是眼睛圓溜溜的玩偶,總覺得它們在暗處盯著人。
    店裏倒挺熱鬧,暖黃的燈光照著滿牆的劇本,紙頁在風裏嘩嘩響。穿黑襯衫的d主持人)領著我們往二樓走,樓梯鋪著紅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路過收銀台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個東西,猛地頓住了腳。
    收銀台的角落裏擺著個小像,也就巴掌大,用紅布裹著底座,露出的部分是個小孩的模樣,陶瓷做的,眼睛塗得烏黑,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它的嘴角咧著,像在笑,又像在哭,額頭點著個紅點,看著有點瘮人。
    "那啥啊?"我拽了拽周彤的袖子,聲音發緊。
    周彤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白了白:"好像是......鬼曼童?"她往我身邊湊了湊,"聽說那玩意兒招東西,尤其招小孩......"<聽見了,回頭笑了笑,他的虎牙很尖,"老板去泰國玩帶回來的紀念品,擺著好看的。"他說話的時候,那小像的眼睛好像動了一下,紅點在燈光下閃了閃。
    我沒再說話,可心裏像堵了塊石頭。上樓梯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著,腳步聲細碎,像小孩光著腳在跑。我回頭看了好幾次,樓梯空蕩蕩的,隻有紅地毯在燈光下泛著光。
    劇本是個情感本,不嚇人,可我總走神。周彤他們哭得起勁的時候,我聽見桌子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木板。我低頭看了看,桌布垂到地上,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可那聲音還在響,一下一下的,像敲在我心上。
    "你咋了?"周彤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臉白得跟紙似的。"
    "沒、沒事。"我攥著手裏的劇本,紙頁邊緣被捏得發皺,"就是有點冷。"
    確實冷,空調明明開著熱風,可我總覺得有股涼氣從腳脖子往上爬,像有人對著我的褲管吹氣。我下意識地往收銀台的方向瞥了一眼——隔著樓梯口的窗戶,那小像還在角落裏,眼睛好像正對著二樓,紅點在黑暗裏亮得嚇人。
    散場的時候快淩晨四點了,巷子裏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我們定的酒店就在隔壁樓,走路也就兩分鍾。進電梯時,周彤突然"啊"了一聲,指著我的頭發。
    "你頭上咋有根紅線?"她伸手想摘,紅線卻像粘在我頭發上,拽了好幾下才掉下來,輕飄飄地落在電梯地板上。
    紅線很細,紅得發黑,我捏在手裏,感覺涼颼颼的,像條小蛇。電梯門"叮"地開了,我趕緊把紅線扔在垃圾桶裏,好像晚一秒就會被纏住。
    酒店房間是標間,兩張床隔著個床頭櫃。我和周彤都累壞了,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躺進了被窩。她沾枕頭就睡,呼嚕打得輕輕的,像小貓哼哼。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晃啊晃,像個大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迷迷糊糊閉上了眼。剛要睡著,枕頭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很輕,像有人用手拍了一下。
    我心裏一激靈,沒敢睜眼。周彤的呼嚕還在響,均勻得很,不像是她醒了。難道是做夢?我皺著眉往被窩裏縮了縮,把腦袋也蒙了進去。
    "啪。"
    又一聲,這次更清楚了,就在我耳朵旁邊,帶著點潮乎乎的熱氣,像小孩的手心貼在了枕頭上。
    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不是做夢!我能感覺到枕頭微微陷下去一塊,像被什麽東西壓了一下,接著是一陣細碎的響動,像有人從我的頭頂往床尾爬。
    那感覺很清楚,毛茸茸的,帶著點重量,壓得床單輕輕往下陷。它爬得很快,從我的脖子旁邊擦過去時,我甚至感覺到一縷頭發掃過我的臉頰,軟乎乎的,帶著股奶香味,又有點腥。
    "誰......"我想喊,喉嚨卻像被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眼睛像被膠水粘住了,怎麽也睜不開,可我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光著腳,穿著白衣服,正從我的枕頭邊往床尾跑,頭發很長,拖在床單上,像條黑帶子。
    它跑到床尾就停住了,我感覺床尾的被子被拽了一下,很輕,像小貓在扯線團。接著,那影子又往回爬,這次離我的臉更近了,我能感覺到它的呼吸,涼絲絲的,吹在我的眼皮上。
    "別......"我在心裏喊,手腳像灌了鉛,怎麽也動不了。這感覺太熟悉了,像被鬼壓床,可又不一樣,這次的"東西"就在我旁邊,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甚至能聞到它身上的味道——像舊,甜膩膩的,又有點腐壞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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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停在我的胸口上方,我感覺有根手指輕輕戳了戳我的下巴,軟乎乎的,指甲很薄。接著,它好像笑了,發出"嘻嘻"的聲音,很輕,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收銀台的小像,想起那對烏黑的眼睛,想起周彤說的"招小孩"。一股怒火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我在心裏拚命罵,什麽難聽罵什麽,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滾!給我滾!
    罵著罵著,身上的壓迫感突然輕了。我能感覺到那影子愣了一下,接著是一陣慌亂的爬動聲,從床尾竄到門口,"啪嗒"一聲,像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我猛地睜開眼,陽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道亮線。周彤還在睡,翻了個身,嘴裏嘟囔著什麽。房間裏安安靜靜的,隻有空調的嗡鳴。
    我摸了摸枕頭,有點潮,像剛有人哭過。床尾的被子確實被拽了一角,耷拉在地上,像條尾巴。
    "做噩夢了?"周彤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揉著眼睛看我,"你剛才咋老哼哼?還罵人。"
    我沒說話,拿起手機看了看——早上九點零三分。不是深夜,也不是淩晨,是太陽都曬屁股的時間。可那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得讓我後背發涼。
    "你看。"我指著床尾的被子,聲音有點抖。
    周彤湊過來看了看,突然"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個東西——是根紅線,跟電梯裏我扔掉的那根一模一樣,紅得發黑,上麵還沾著根細頭發,黑亮亮的,像小孩的。
    我再也不敢睡了,坐在床邊盯著門口,眼睛都不敢眨。周彤被我弄得也慌了,趕緊收拾東西說要退房。
    退房的時候,前台的小姑娘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我們臉上沾了什麽。"昨晚沒睡好?"她笑著問,露出兩顆小虎牙,跟劇本殺店的d有點像。
    "嗯,有點吵。"周彤含糊地應著,拉著我就往外走。
    走出酒店大門,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可我還是覺得冷。路過劇本殺店時,我忍不住又往收銀台看了一眼——那個小像還在角落裏,隻是眼睛好像更黑了,紅點也淡了點,像褪了色的血。
    "別看了!"周彤拽了我一把,"趕緊走,這地方邪門得很。"
    我們往地鐵站走,路過那條老巷子時,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細碎的,像小孩光著腳在跑。我回頭看了看,巷子裏空蕩蕩的,隻有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蹲在牆根,正對著我們笑,她的眼睛很大,黑黢黢的,像小像上的眼睛。
    "你看那小孩......"我拽著周彤的袖子,手心全是汗。
    周彤回頭看了一眼,臉色突然變了:"哪有小孩?"她的聲音發緊,拉著我跑得飛快,"你看錯了!快走吧!"
    我明明看見了!她就蹲在牆根,手裏還拿著個東西,紅紅的,像那根紅線。可等我再回頭時,牆根空蕩蕩的,隻有個破布娃娃,眼睛被摳掉了,黑洞洞的,正對著我們的方向。
    地鐵站裏人很多,可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排隊買票的時候,我感覺有人拽我的衣角,輕輕的,像小貓在撓。我低頭看了看,衣角好好的,可那感覺還在,一下一下的,像在跟我打招呼。
    "你咋了?"周彤把票塞給我,"魂不守舍的。"
    "有人拽我衣服。"我盯著自己的衣角,上麵沾著點灰,像被什麽東西蹭過。
    周彤順著我看的方向瞅了瞅,突然往我身後退了一步,聲音都變了:"你、你頭發上......"
    我心裏咯噔一下,伸手摸了摸頭發,指尖碰到個軟軟的東西。我猛地拽下來一看——是一縷黑頭發,編著根紅線,跟早上在酒店撿到的一模一樣。
    周圍的人好像沒看見,照樣說說笑笑,隻有空調的風吹過,帶著股涼意。我把那縷頭發扔在地上,用腳使勁碾,可它像粘在地上似的,怎麽也碾不碎,紅線在瓷磚上顯得格外刺眼。
    上了地鐵,人擠人,我被夾在中間,透不過氣。突然,我感覺有人在我腿中間鑽,小小的,毛茸茸的,像個小孩在躲貓貓。我低頭看了看,腿縫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可那感覺很清楚,有隻小手抓住了我的腳踝,指甲尖尖的,輕輕掐了一下。
    "啊!"我疼得叫了一聲,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咋了?"周彤趕緊把我拉出來,"踩你腳了?"
    "不是,"我盯著自己的腳踝,上麵有個小小的紅印,像被指甲掐的,"有個小孩......"
    話沒說完,地鐵到站了,門"唰"地打開,冷風灌了進來。我看見站台的柱子後麵,有個小小的影子,白衣服,黑頭發,正對著我笑,嘴角咧得很大,像收銀台的小像。
    它衝我揮了揮手,手裏攥著根紅線,紅得發黑。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在屋裏,反鎖了門,連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周彤在微信上跟我道歉,說早知道就不玩夜場本了,還說她剛才在地鐵站也看見個紅衣服小孩,嚇得趕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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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回她,隻是坐在床邊,盯著門口。屋裏很靜,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有人在敲鼓。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地板上傳來"啪嗒"一聲,像有什麽東西掉了。我低頭看了看,是個玻璃彈珠,透明的,滾到我的腳邊,停住了。
    我家裏從來沒有彈珠。
    冷汗順著我的脊梁骨往下淌,我猛地站起來,想把彈珠踢到一邊,可它像長了眼睛似的,突然往床底下滾去。我跟著蹲下去看,床底下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可我能感覺到,裏麵有個東西在動,呼吸聲輕輕的,像小貓。
    "別躲了......"我聲音發顫,拿起牆角的掃帚,往床底下捅了捅,掃帚柄碰到個軟軟的東西,像棉花,又像人肉。
    突然,床頭傳來"啪"的一聲,跟酒店裏枕頭邊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猛地回頭,枕頭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可上麵好像陷下去一塊,像有人剛拍過。接著,那聲音又響了,"啪、啪、啪",一下比一下清楚,像在催我過去。
    我攥著掃帚,一步一步挪到床邊,心髒跳得快要炸開。枕頭旁邊的床單上,有個小小的腳印,光著腳的,腳趾頭的印子清清楚楚,像剛有人踩過。
    "嘻嘻。"
    一聲笑,從枕頭裏傳出來,軟乎乎的,帶著股奶香味。
    我突然想起劇本殺店的小像,想起那個紅衣服的小女孩,想起那根紅線。它跟著我回來了!它就在我的枕頭裏!
    我舉起掃帚,想往枕頭上砸,可手卻像被釘住了,怎麽也落不下去。枕頭突然自己掀了起來,露出下麵的床單——上麵擺滿了玻璃彈珠,紅的、綠的、透明的,密密麻麻的,像一堆眼睛。
    而彈珠中間,放著個小小的東西,用紅布裹著,露出的部分是陶瓷做的,眼睛烏黑,額頭點著紅點——是那個小像!它怎麽會在這裏?
    "你看......"枕頭裏的聲音又響了,像在跟我撒嬌,"我給你帶了禮物......"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奶奶說過,有些東西會跟著喜歡的人回家,尤其是小孩模樣的,它們怕孤單,想找個人陪著玩。可這不是玩!它在嚇我!它在跟著我!
    "滾!"我終於喊出聲,掃帚柄狠狠砸在枕頭上,"你給我滾出去!"
    枕頭裏傳來一聲哭,尖尖的,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彈珠"嘩啦啦"地滾了一地,小像從枕頭裏掉出來,摔在地上,"啪"地碎了。
    碎片裏,露出一縷黑頭發,纏著根紅線,像個小小的人。
    哭聲停了。屋裏靜得可怕,隻有我的呼吸聲,粗粗的,像破風箱。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滿地的碎片,突然覺得很累。陽光從窗簾縫裏鑽進來,照在碎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那天下午,我把碎片掃起來,裝在黑色的塑料袋裏,扔到了很遠的垃圾桶,還在上麵壓了塊大石頭。周彤說她也在家裏找到個玻璃彈珠,扔了之後就沒再看見紅衣服小孩了。
    可我知道,它還在。
    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又聽見枕頭邊傳來"啪"的一聲,很輕,像有人在跟我打招呼。我猛地睜開眼,什麽也沒有,可床單上,多了個小小的腳印,光著腳的,腳趾頭的印子清清楚楚。
    手機屏幕亮著,顯示淩晨三點。
    我盯著那個腳印,突然不敢動了。也許它真的隻是想找個人玩,也許它不知道這樣會嚇到我。也許我該跟它說說話?
    可我不敢。我隻能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顆玻璃彈珠,透明的,裏麵好像裹著根紅線。
    它還在。它不會走了。
    以後每個晚上,枕頭邊總會傳來"啪"的一聲,很輕,像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在跟我說"我還在呢"。我還是會害怕,還是會睡不著,可我再也沒罵過它。
    也許,等我習慣了,就好了。
    也許,等它玩夠了,就會自己走了。
    隻是現在,它還在我的枕頭邊,輕輕拍著,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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