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插銷上有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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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音,我拖著行李箱往前走,滾輪碾過地麵,隻發出悶悶的"咕嚕"聲。廊燈是暖黃色的,卻照不亮牆角的陰影,那些陰影像活的,隨著我的腳步慢慢挪。
    "307,到了。"前台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把房卡遞給我時,手指在我手心裏蹭了一下,涼得像塊冰。他的眼睛總往我身後瞟,像有什麽東西跟著我,"我們這隔音不太好,晚上有動靜......別在意。"
    我"嗯"了一聲,沒接話。要不是趕項目熬夜,誰會住這種開在老寫字樓裏的酒店?電梯裏的鏡子蒙著層灰,照出的人影都發虛,剛才上來時,我好像看見鏡子裏多了個穿白襯衫的影子,站在我身後,頭發很長,垂到肩膀。
    房卡插進去,"嘀"的一聲,門鎖彈開時帶著股鐵鏽味。我推門的瞬間,一股涼風灌出來,吹得我後頸發麻。房間裏沒開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空調的顯示屏亮著幽藍的光,像隻盯著人的眼睛。
    "啪",我按開床頭燈。暖黃的光線下,一切都顯得灰蒙蒙的:掉漆的衣櫃,汙漬斑斑的地毯,還有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最顯眼的是門後的插銷,黃銅色的,上麵沾著點黑垢,像沒擦幹淨的指紋。
    我走過去把門反鎖,又把插銷插上,"哢噠"一聲,心裏踏實了點。插銷上的黑垢蹭在我手指上,黏糊糊的,我掏出紙巾擦了擦,紙巾上留下個模糊的印子,像枚歪歪扭扭的指紋。
    淩晨一點,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項目報告還在電腦裏亮著,可我一點也看不進去。走廊裏總傳來腳步聲,"啪嗒、啪嗒",很慢,像有人穿著拖鞋在走,走到我門口就停了,然後是一陣細碎的響動,像在用指甲刮門板。
    "誰啊?"我喊了一聲,外麵沒了動靜。
    也許是隔壁的客人吧,我安慰自己。可那腳步聲太奇怪了,不像是走在地毯上,倒像踩在水裏,帶著股濕漉漉的黏膩感。我盯著門板,門紙上的花紋在燈光下扭曲著,像張人臉,眼睛正好對著貓眼的位置。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還在改報告,電腦屏幕上的字突然變成了亂碼,密密麻麻的,像無數隻螞蟻在爬。就在這時,我聽見"哢噠"一聲——和剛才插銷扣上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猛地睜開眼。
    房間裏還是老樣子,空調的顯示屏依舊亮著,可空氣裏多了股味道,像潮濕的黴味,混著點淡淡的香水味,甜得發膩。我屏住呼吸,耳朵貼在枕頭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的,還有......另一種聲音。
    很輕的呼吸聲,從床尾傳來,帶著點涼意,吹在我的腳脖子上。
    我的汗毛一下子全豎起來了。我明明反鎖了門,插銷也扣得死死的,怎麽會有人進來?我僵硬地轉過頭,床尾空蕩蕩的,隻有掉在地上的外套,像堆著的一團黑。
    可那呼吸聲還在,越來越近,像有人彎下腰,正盯著我的臉。
    我猛地坐起來,抄起枕邊的台燈,"誰在那兒?!"
    燈光掃過房間,衣櫃門緊閉著,窗簾拉得好好的,連衛生間的門都關著。什麽都沒有。
    也許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我放下台燈,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我走到門邊,檢查了一下鎖和插銷,都好好的,插銷上的黑垢還在,我的指紋疊在上麵,清晰得很。
    就在我轉身要回床時,眼角的餘光瞥見地毯上有個印子。
    是個腳印,很小,像女人穿的高跟鞋踩出來的,鞋跟處沾著點濕泥,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床邊,最後消失在床底下。
    我一夜沒敢睡,抱著筆記本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著門口。走廊裏的腳步聲又來了幾次,每次到我門口就停了,刮門板的聲音像指甲劃過玻璃,聽得我牙根發酸。
    淩晨四點,我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上打了個盹。剛睡著,電話突然響了,尖銳的鈴聲像針一樣紮進耳朵。
    "喂?"我接起電話,聲音啞得像砂紙。
    "您好,307房間的客人嗎?"是前台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他的聲音發顫,背景裏有電流的"滋滋"聲,"我們剛才看監控,有個人進了您的房間,麻煩您讓他下來登記一下身份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裏的筆"啪"地掉在地上:"你說什麽?有人進我房間?"
    "是的,監控裏看得很清楚,"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誰聽見,"一個穿白襯衫的女的,大概半小時前進去的,到現在還沒出來......"
    白襯衫!我腦子裏"嗡"的一聲,想起了電梯裏鏡子裏的影子。"不可能!"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我反鎖了門,插銷也插上了,沒人進來!我剛才檢查過,房間裏就我一個人!"
    "可監控裏確實......"他頓了頓,背景裏傳來椅子摩擦地麵的聲音,"您別急,我再看一遍......嗯......是的,她確實進去了,從您房門......直接穿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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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去的?我的血瞬間涼了。這是什麽意思?穿牆而過?
    "你趕緊上來!"我對著電話喊,"我房間裏沒人,我也沒有朋友要來,我今晚就是一個人住!"
    "好好好,我馬上來!"他掛了電話,聽筒裏傳來忙音,像心跳驟停的聲音。
    我掛了電話,抓起台燈緊緊攥在手裏,背靠著牆角,眼睛盯著門口。每一秒都像在煎熬,走廊裏的腳步聲又響了,這次越來越近,"啪嗒、啪嗒",帶著濕漉漉的黏膩感,停在了我門口。
    接著是敲門聲,"篤、篤、篤",很輕,像手指關節在敲。
    "誰?"我喊了一聲,聲音都劈了。
    外麵沒回應,敲門聲也停了。可我能感覺到,門的另一邊有人,正透過貓眼往裏看,那道視線像冰錐,刺得我臉頰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前台男人的聲音:"客人!307的客人!"
    我衝過去拉開門,前台那個男人站在門口,眼鏡歪在一邊,額頭上全是汗,手裏還攥著根電擊棍,抖得像篩糠。"您、您沒事吧?"他往房間裏瞟了一眼,臉色瞬間白了。
    "你自己看!"我側身讓他進來,"哪有人?"
    他舉著電擊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燈光照在他鏡片上,反射出慘白的光。他檢查了衣櫃,拉開時,一股黴味湧出來,裏麵空蕩蕩的,隻有幾個掛衣鉤,鏽得像彎掉的指甲。他又看了看衛生間,門打開時,鏡子上蒙著層水汽,擦開一塊,照出我們兩個驚慌的臉。
    最後,他蹲下身,往床底下看。我也跟著蹲下去,床底下黑黢黢的,隻能看見積著的灰塵,還有......一根長頭發,黑亮亮的,纏在床腿上,像條小蛇。
    "沒、沒人啊......"前台男人的聲音都變了,他直起身,不敢看我,"可能、可能是我看錯了,監控有點舊,花了......"
    "看錯了?"我指著地毯上的腳印,"那這是什麽?還有床底下的頭發,你解釋解釋!"
    他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打了個哆嗦,後退了兩步,撞在門上:"這、這我不知道......"他抓起桌上的房卡,"對不起對不起,房費我退給您,您、您趕緊走吧......"
    他幾乎是逃著出去的,關門時,我看見他的後頸上有個紅印,像被什麽東西抓過,和地毯上的腳印顏色一樣。
    我沒敢再等,抓起行李就往外跑。走廊裏的燈忽明忽暗,那些牆角的陰影好像長了腿,正慢慢朝我圍過來。跑到電梯口,我按了下行鍵,按鈕亮起來,紅得像血。
    電梯"叮"地一聲開了,門緩緩打開時,一股涼風灌出來,帶著那股甜膩的香水味。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電梯裏的鏡子依舊蒙著灰,我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掛著黑眼圈,像個剛從墳裏爬出來的人。就在電梯門要關上時,鏡子裏突然多了個影子。
    穿白襯衫的女人,站在我身後,頭發很長,垂到肩膀,臉貼在我的後背上,鏡子裏隻能看見她的眼睛,黑洞洞的,沒有瞳孔。
    我嚇得大叫一聲,猛地轉身,電梯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可後背卻像貼了塊冰,涼得刺骨,那股甜膩的香水味更濃了,像要鑽進我的骨頭縫裏。
    "叮",電梯到了一樓。門剛開一條縫,我就擠了出去,前台那個男人不在,桌子上的電腦還亮著,屏幕上是監控畫麵,正對著307房間的門口。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監控裏的畫麵灰蒙蒙的,307的房門緊閉著。突然,畫麵動了,一個穿白襯衫的女人從走廊盡頭的陰影裏走出來,慢慢走到307門口,她的身體是透明的,像塊毛玻璃,徑直穿門而過,消失在裏麵。
    就在她穿門的瞬間,監控畫麵突然閃了一下,出現了一行亂碼,和我夢裏電腦上的亂碼一模一樣。
    "啊!"我嚇得後退一步,撞在牆上。
    這時,前台男人從後麵的休息室跑出來,手裏拿著個保溫杯,看見我,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熱水灑出來,濺在他的鞋上,他卻沒感覺。"您、您怎麽還沒走?"
    "監控!"我指著電腦屏幕,"你看!她真的進去了!"
    他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像被抽走了魂,癱坐在椅子上,嘴裏喃喃著:"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什麽又是這樣?"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像冰一樣涼。
    "前幾年,有個女的在307自殺了,"他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穿白襯衫,割腕......當時也是這個監控,拍到她進了房間,可進去後就找不到人了......後來住307的客人,都說晚上聽見有人哭,看見......看見床底下有頭發......"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抓起行李衝出了酒店。外麵的天剛蒙蒙亮,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垃圾桶的聲音,像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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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地址就癱在後座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我好幾眼,突然說:"姑娘,你住那酒店啊?"
    "嗯。"我有氣無力地應著。
    "那酒店邪性得很,"他咂咂嘴,"前陣子有個客人,也是住307,早上退房時說房裏有人,結果在電梯裏暈倒了,送醫院查出是驚嚇過度......"他頓了頓,"聽說那客人醒來後,說看見鏡子裏有個女的,跟她穿一樣的衣服......"
    我猛地看向車窗,玻璃上映出我的影子,身後好像真的有個模糊的輪廓,穿白襯衫,頭發很長......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去過那家酒店。項目結束後,我換了工作,搬了家,可那股甜膩的香水味,總像附骨之疽,跟著我。
    有時是在地鐵裏,人擠人的時候,突然聞到那股味道,回頭看,卻隻有一張張陌生的臉;有時是在家裏,剛關上門,就覺得後頸發涼,像有人對著我脖子吹氣,那味道就在鼻尖縈繞,甜得發膩,膩得讓人惡心。
    我買了很多香薰,想蓋住那味道,可沒用。香薰的味道和那香水味混在一起,變得更難聞,像腐爛的花。
    有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突然,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啪嗒、啪嗒",帶著濕漉漉的黏膩感,和酒店走廊裏的一模一樣。
    我不敢回頭,加快了腳步,那腳步聲也跟著快起來,越來越近。我能聞到那股香水味,濃得化不開,像要把我包裹起來。
    走到單元樓門口,我掏出鑰匙,手抖得插不進鎖孔。腳步聲停在了我身後,一股涼意吹在我的後頸上,帶著那股甜膩的味道。
    "你跑什麽?"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很輕,像歎息,"我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我猛地轉過身,什麽都沒有。隻有路燈的光,把地麵照得慘白,我的影子旁邊,多了個模糊的影子,穿白襯衫,頭發很長,正慢慢變淡,像要融進空氣裏。
    鑰匙"哐當"掉在地上,我撿起鑰匙,手忙腳亂地打開門,衝了進去,反手把門反鎖,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門外麵,傳來很輕的敲門聲,"篤、篤、篤",和酒店裏的一模一樣。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睡得很晚,開著所有的燈,床頭放著把水果刀。可我知道,這沒用。她就在我身邊,也許在衣櫃裏,也許在床底下,也許......就站在我身後,盯著我,像在酒店裏那樣。
    那天我在網上看到那家酒店的新聞,說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工人拆房的時候,在307房間的牆裏發現了一具骸骨,穿著白襯衫,手裏攥著半瓶香水,標簽已經模糊了,隻看得清上麵印著個"蘭"字。
    新聞下麵有張照片,是拆下來的門板,門後的插銷上,還沾著點黑垢,像枚歪歪扭扭的指紋。
    我盯著那張照片,突然聞到一股甜膩的香水味,從衣櫃裏飄出來,越來越濃。
    我慢慢轉過頭,衣櫃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條縫,裏麵黑漆漆的,像個無底洞。
    "你看,他們找到我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帶著點笑意,"現在,你可以陪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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