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眼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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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青州除疫
    青州城的晨霧還未散盡,泠霜已經將最後一包藥粉配好。她的指尖沾著七色花粉,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虹光。城東臨時搭建的醫棚外,排隊的百姓從街頭蜿蜒到街尾。
    “霜姑娘,您快歇歇吧。”老婦人滿臉憂慮地看著泠霜,手中捧著的熱茶散發出陣陣熱氣。她快步走到泠霜身邊,將茶盞放在桌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扶住泠霜的手臂,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寶。
    老婦人的聲音中充滿了關切和感激,“這都三天沒合眼了,您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吃得消啊?”她的目光落在泠霜那略顯蒼白的麵龐上,眼中的擔憂愈發濃烈。
    泠霜微微一笑,盡管笑容有些疲憊,但依然如春花綻放般動人。她緩緩伸出手,接過老婦人遞來的茶盞。粗陶的質感粗糙而溫暖,透過掌心傳遞而來的熱度讓她感到一絲慰藉。
    她輕啟朱唇,抿了一口茶水。那茶水清澈透明,幾片七色梅花瓣在其中漂浮,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茶水的清香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帶著微微的甜味,讓人回味無窮。
    “阿婆別擔心,我……”泠霜剛想安慰老婦人幾句,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隻覺得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天旋地轉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
    泠霜連忙伸手扶住藥案,才勉強穩住身體,沒有跌倒在地。她緊閉雙眼,深吸幾口氣,試圖平複那翻湧的不適感。
    “逞強。”伴隨著這兩個字,一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突然從她的身後傳來,仿佛是從幽冥地府中飄出一般,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她渾身一顫,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雙有力的大手便如同鐵鉗一般緊緊地扶住了她的肩膀,仿佛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固定住似的。
    她驚愕地轉過頭,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後。男子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緊抿,透露出一股冷峻的氣息。他的頭發如墨般漆黑,被一根玉簪隨意地束起,幾縷發絲卻不聽話地垂落在他的耳畔,為他增添了幾分不羈。
    男子的腰間佩戴著一把長劍,劍柄上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劍身,上麵還沾著一些未幹的露水,顯然他剛剛從城外回來。
    “西郊的隔離區都處理好了?”泠霜的聲音很輕,仿佛生怕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她微微眯起眼睛,凝視著前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在不經意間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此刻緩緩挺直,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起來一樣。她的雙手自然地垂落在身體兩側,手指微微彎曲,顯示出一種輕鬆而又自信的姿態。
    煜霄點頭,骨節分明的手指解開染著夜露的衣襟,從懷中取出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布包。那布包外層已經浸透了一層細密水珠,在晨光下泛著幽幽冷光。
    “采到你要的月光草。”他聲音低沉,指尖在解開繩結時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油紙層層展開,露出三株通體瑩白的靈草。草葉呈半透明狀,葉脈中似有銀光流動,本該純淨無瑕的葉片邊緣卻蔓延著蛛網般的黑斑,像是被什麽髒東西一點點蠶食著生命。
    泠霜倒抽一口冷氣,藥囊從指間滑落。她太熟悉這種侵蝕痕跡——三年前夜煞破封那夜,母親留給她的七色梅也是這樣從根部開始發黑的。
    “長在亂葬崗那棵老槐樹下。”煜霄用劍鞘撥開草葉展示黑斑,劍穗上係著的驅邪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細碎警示。他忽然壓低聲音,氣息拂過泠霜耳畔:“草根纏著這個。”
    他翻過最底層的油紙,露出幾縷暗紅色纖維。那東西像是被血浸泡過的麻繩,卻詭異地蠕動著,碰到晨光就"嗤"地冒出一縷黑煙。
    “縛屍索!”泠霜猛地扣住煜霄手腕。醫者溫熱的指尖觸到他冰涼的脈搏,才發現他整條右臂都在細微顫抖。她這才注意到他袖口有被腐蝕的破洞,露出的皮膚上爬著蛛網般的青灰色紋路。
    “你碰了陰土?!”她聲音陡然拔高,藥囊中銀針已經抖在指尖。
    煜霄卻用左手按住她動作,嘴角扯出個滿不在乎的笑:“不妨事,那槐樹底下埋著東西。”他眼神往四周掃了一圈,確保無人注意才繼續道:“月光草是長在一具新棺上的——棺材板被人從裏麵抓出了裂縫。”
    泠霜手中銀針"叮"地落在地上。她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能破棺而出的屍變,至少是吸收了三十年陰煞的凶物。
    “我用青霄劍氣封了棺,但...”煜霄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那棺木上刻著花林村的標記。”
    泠霜正在為他施針的手猛地一頓。花林村近三十年根本沒有外葬的習俗,亡者都是火化後撒入七色花田。除非...
    “是守墓人。”她聲音發緊,“二十年前失蹤的那些。”
    兩人目光相接,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駭。二十年前夜煞第一次現世,正是從吃掉七個守墓人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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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煜霄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最關鍵的還沒說——”他沾血的手指在藥案上畫出個扭曲的符號,“棺材裏那東西,胸口刻著這個。”
    泠霜瞳孔驟縮。那是母親筆記裏記載的“飼魔印”,通常出現在...
    “自願獻祭者的心口。”她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清晨的微風輕輕地吹過書桌,那原本被放置在案上的血紅色符咒,如同被驚擾的蝴蝶一般,飄飄然地飛起,然後又緩緩地飄落。然而,這微風雖然能夠吹散那道血符,卻無法吹散兩人心頭的陰霾。
    在不遠處的病房裏,不時傳來病患的咳嗽聲,那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仿佛是被病痛折磨得無法忍受。而在這咳嗽聲中,還夾雜著七色梅鈴鐺的輕響,那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卻也無法掩蓋住那股沉重的氛圍。
    從窗外望去,青州城的上空看上去一片平靜。然而,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一片烏雲正緩緩地遮住那初升的朝陽,就如同那兩人心頭的陰霾一般,逐漸地蔓延開來。
    泠霜心頭一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藥囊上繡著的七色梅紋。月光草葉片上那些猙獰的黑斑在她眼中不斷放大,恍惚間化作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就像三年前那些被魔氣侵蝕的村民臨終時的麵容。
    "月光草生性高潔,隻生長在月華純淨之地。"她聲音發澀,用銀針小心挑起一片病葉對著晨光。本該晶瑩剔透的葉肉裏,黑色絲狀物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古籍記載,唯有至陰至濁之氣,才能讓這等靈植生出屍斑似的黑點。"
    藥棚外忽然刮過一陣穿堂風,案上攤開的《百草綱目》嘩啦啦翻到記載邪祟的那一頁。泛黃的紙頁上,母親用朱筆批注的"魔氣侵染三征"赫然在目:葉脈逆生、晨露化血、月映黑斑。眼前這三株病草竟全中。
    煜霄的劍穗銅鈴突然無風自響。泠霜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七色花粉從指縫簌簌落下,在案上拚出個歪斜的卦象——坎為水,而水屬陰。她猛地攥緊拳頭。
    "看來青州城的怪病..."她深吸一口氣,藥囊裏的七色梅籽突然發燙,燙得她心口生疼,"確實與陰邪之物有關。而且不是尋常的遊魂野鬼——"
    話音未落,遠處隔離區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那聲音不像人類發出來的,倒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硬生生撐破血肉皮囊。窗欞上掛著的驅邪符無火自燃,灰燼飄落成詭異的蛇形。
    煜霄的劍已出鞘三寸,劍光照亮他凝重的側臉:"能汙染整片亂葬崗的月光草...這東西道行不淺。"
    泠霜望向窗外翻滾的烏雲,恍惚看見雲層中閃過一雙猩紅的眼睛。腰間母親留下的玉鈴鐺突然炸裂,碎玉劃破她的指尖。血珠滴在月光草上,那些黑斑竟如活物般四散逃竄。
    "不止是陰邪。"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可怕,"是當年逃掉的那縷魔念...回來找我們了。"
    “神醫!神醫救救我娘!”一個少年突然衝進醫棚,臉上還帶著淚痕。他身後,兩個壯漢抬著副擔架,上麵躺著個麵色青紫的婦人。
    泠霜立刻上前,指尖輕觸婦人脖頸。觸手冰涼,脈搏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更可怕的是,婦人裸露的皮膚上爬滿蛛網般的黑紋——與三年前花林村魔氣侵染的症狀一模一樣。
    “放平,快!”泠霜從藥囊中取出三枚銀針,針尖蘸了七色花露,閃電般刺入婦人眉心、喉間和心口。同時轉頭對煜霄道:“準備淨靈陣!”
    煜霄劍不出鞘,僅以劍指在空中劃出金色軌跡。劍氣所過之處,地麵浮現出複雜的陣紋。圍觀的百姓驚呼後退,隻見那陣法中央漸漸凝聚出一朵七色梅的虛影。
    泠霜將一粒梅種放在婦人舌下,雙手結印。隨著她口中念誦的咒文,梅種竟在病人口中生根發芽,細小的根須順著血管蔓延,所到之處黑紋如潮水般退去。
    “咳——”婦人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大口黑血。血中似有活物蠕動,落地即化作黑煙消散。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
    “魔氣化形...”煜霄眼神一凜,佩劍自動出鞘三寸,發出清越劍鳴。那黑煙仿佛有意識般避開劍光,最終被七色梅影吸收殆盡。
    婦人悠悠轉醒,茫然地看著四周。少年撲通跪下,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謝神醫救命之恩!謝神醫...”
    泠霜連忙扶起他,卻見周圍百姓齊刷刷跪了一片。她耳根發熱,求助地看向煜霄。劍客抱劍而立,嘴角微揚,分明在笑她臉皮薄。
    “諸位請起。”煜霄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魔氣雖除,但根源未消。還需...”
    話音未落,他腰間玉佩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泠霜同時感到心口一燙——那是花林村的緊急傳訊符被觸發了。
    第二節、故鄉傳訊
    黃昏時分,青州太守府張燈結彩,十八盞琉璃宮燈將正廳照得如同白晝。泠霜踏入大堂時,繡著鬆鶴紋的朱紅地毯上還留著未幹的花露——仆役們顯然剛用百裏香熏過地麵。她略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倒影在打磨如鏡的青金石地磚上微微晃動,像一尾遊進宮殿的錦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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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仙師請上座!”太守身著絳紫官服,腰間玉帶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他親自引著二人來到主桌,那裏擺著整套鎏金螭紋餐具,最中央的翡翠荷葉盤裏,竟是用冰雕成的七色梅,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蟬翼,花蕊處嵌著夜明珠。
    八名侍女捧著鎏金纏枝銀壺魚貫而入,為賓客斟上琥珀色的“醉仙釀”。酒液入杯時,泠霜注意到杯底刻著精細的符文——這是能驗毒的“玲瓏盞”,通常隻用來招待皇室貴胄。
    “這一杯,敬二位仙師妙手回春!”太守起身舉杯時,官帽兩側的南海珍珠簌簌顫動,“若非仙師識破魔氣根源,我青州百姓...”話到此處,這位父母官突然哽咽,酒水在杯中晃出細碎的波紋。
    席間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坐在下首的綢緞莊主拍掌喚來家仆,呈上個紫檀木匣。匣蓋開啟時,整間屋子都亮了幾分——裏麵竟是十二匹流光溢彩的“霞影紗”,據說織入了一味能驅邪的“金蠶絲”。
    “小小心意,給仙師裁幾件夏裳。”莊主深深作揖,額間卻滲出細汗。泠霜敏銳地發現他右手小指缺失了一截,傷口還很新鮮。
    正當她要婉拒時,屏風後突然轉出個紅衣小姑娘,捧著個粗陶碗脆生生道:“神醫姐姐喝湯!”碗裏飄著幾片青翠的野菜,湯色清可見底。太守臉色微變,卻見泠霜欣然接過,嚐了一口後眼睛倏地亮了——這正是她在隔離區教貧民們煮的"祛瘟湯"。
    小姑娘突然湊近她耳邊:“地窖裏的叔叔們讓我告訴您...”話未說完,就被慌亂的奶娘抱走。但泠霜已經聽清了關鍵信息:西城地牢裏還關著三十多個“發狂”的病患。
    她與煜霄交換了個眼神。後者正用劍鞘不動聲色地壓住莊主袖中滑落的金錠——那錠底赫然烙著與魔藻相同的紋路。
    泠霜勉強應付著敬酒,心思卻全在袖中的傳訊符上。符紙燙得驚人,老村長急促的聲音不斷在腦海中回響:“霜丫頭,鬼眼水坑又吃人了!是個過路的貨郎,撈上來時...”
    “不舒服?”煜霄不知何時湊過來,借著斟酒的動作低聲問。他表麵神色如常,但泠霜注意到他右手一直按在劍柄上。
    “村長說水坑又出事了。”泠霜借著衣袖遮掩,在煜霄掌心寫下"夜歸"二字。後者幾不可察地點頭,突然起身向太守敬酒,借機擋在泠霜身前。
    宴席正酣時,二人悄然離席。回到客房,泠霜立刻展開傳訊符。符紙上浮現出老村長潦草的字跡:
    “三日前暴雨,今晨發現浮屍。眼珠全黑,身上纏滿水草。七色梅樹無風自動,怕是那東西又要醒了。速歸。”
    字跡最後拖出一道焦痕,仿佛寫信人突然受到驚嚇。泠霜與煜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三年前封印夜煞時,鬼眼水坑就是魔氣最重的幾個地方之一。
    “現在出發,明早能到。”煜霄已經開始收拾行裝,“走水路還是...”
    “走陸路。”泠霜將藥囊係在腰間,“水路要繞遠,而且...”她沒說完,但二人都明白。若鬼眼水坑真有異變,此時靠近水域絕非明智之舉。
    門外突然傳來窸窣聲響。煜霄劍光一閃,房門洞開,露出躲在走廊上的青州太守和幾位鄉紳。
    “仙師恕罪!”太守慌忙作揖,“下官無意偷聽,隻是...”他遞上個沉甸甸的包袱,“這是百姓們湊的盤纏和幹糧,請仙師務必收下。”
    包袱解開,裏麵除了銀兩,還有繡著七色梅的平安符、醃製的蜜餞,甚至幾雙嶄新的布鞋。最上麵是個精致的木盒,打開後藥香撲鼻——竟是整盒上等靈芝。
    “這太貴重了。”泠霜推辭道。
    一位鄉紳激動地說:“仙師不知,您救治的那些病患,都是我們至親啊!”說著又要下跪,被煜霄攔住。
    最終二人隻收了幹糧和平安符。臨行時,全城百姓自發聚集在城門口相送。月光下,無數火把連成星河,照亮他們離去的路。
    “等等!”少年追出城門,將個布包塞給泠霜,“我娘繡的,她說能辟邪。”
    展開是一方紅色頭巾,上麵用金線繡著七色梅紋樣。泠霜心頭一熱,鄭重地係在發間。少年咧嘴笑了,露出兩顆虎牙。
    第三節、鬼途迷障
    子夜時分,一鉤殘月懸在樹梢,將黑鬆林的輪廓描摹成張牙舞爪的巨獸。泠霜勒住馬韁,靴尖剛觸到林間腐葉,就陷下去半寸有餘。潮濕的黴味混著某種動物屍體的腐臭撲麵而來,驚得馬匹不安地刨著前蹄。
    “跟緊我。”煜霄解下劍鞘上纏繞的夜明珠鏈,幽藍的光暈隻能照亮三步內的景象。那些百年古鬆的樹幹上布滿瘤狀突起,遠看竟像無數扭曲的人臉。泠霜點燃的七色香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緋色軌跡,香氣過處,樹根間窸窣竄逃的卻不是野兔——而是十幾隻通體雪白的鼬鼠,紅眼睛在暗處閃著妖異的光。
    忽然一陣怪風打著旋兒掠過,吹得泠霜腰間藥囊裏的銅鈴叮當作響。那鈴聲不同往常清越,反而帶著沉悶的回音,像是從很深的地底傳來。煜霄突然按住她肩膀,劍尖挑起地上一截斷裂的藤蔓——斷麵正滲出暗紅色黏液,散發著鐵鏽般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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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沙”聲從頭頂傳來。泠霜抬頭,看見樹冠間掠過一道黑影,足有成人臂展那麽寬。七色香的煙霧突然凝固成箭矢狀,直指東南方向。她順著望去,一株被雷劈過的枯樹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繭狀的物體,每個都有南瓜大小,隨著夜風輕輕搖晃。
    “別碰那些。”煜霄的聲音壓得極低,劍鋒已經泛起淡金色光暈,“是鬼麵蛛的育嬰囊。”
    仿佛回應他的話,最近的繭突然裂開一道縫,幾根沾著黏液的手指軟綿綿地垂了下來。那分明是人的手指,指甲縫裏還嵌著泥土,像是剛被從墳裏挖出來。
    泠霜的七色香突然“劈啪”爆響,火星四濺。借著這刹那的光亮,她看清前方小徑上橫七豎八倒著七八具動物骸骨,每具頭骨的天靈蓋都被整齊地切開,邊緣呈鋸齒狀。更駭人的是,那些骨頭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豔紅的菌絲,像血管般微微搏動。
    “不對勁...”她剛開口,夜明珠鏈突然全部熄滅。絕對的黑暗中,四麵八方響起黏膩的蠕動聲,像是無數濕滑的身體正從樹洞裏爬出。
    “不對勁。”煜霄突然按住劍柄,“太安靜了。”
    確實。方才還有蟲鳴鳥叫,此刻卻萬籟俱寂,連風聲都消失了。泠霜手中的香火突然變綠,煙氣筆直上升,在頭頂三尺處凝固不散。
    “鬼打牆。”她低聲道,從藥囊取出三枚銅錢拋向空中。銅錢落地後竟全部豎著插入土中,排成一條直線。
    煜霄冷笑一聲,長劍出鞘。劍身泛起淡金光芒,照亮四周。隻見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七棵柳樹,樹幹扭曲如痛苦的人體,枝條無風自動。
    “跟緊我。”煜霄劍鋒橫掃,金色劍氣如彎月斬出。最前麵的柳樹應聲而斷,斷口處噴出腥臭黑血。
    詭異的是,倒下的柳樹後方又出現七棵同樣的樹。泠霜數了數銅錢,臉色驟變:“我們走了七圈,一直在原地。”
    她迅速取出七色花粉,以自身靈力點燃。彩色的火焰騰空而起,映照出周圍真實的景象——哪裏有什麽黑鬆林,他們分明站在一片墳地中央!每座墳頭都插著柳枝,枝頭掛著褪色的布條。
    “怨柳借陰。”泠霜倒吸一口涼氣,“有人在阻止我們回村。”
    煜霄劍勢一變,使出青霄劍訣中的“破軍式”。劍光如流星墜地,將七棵怨柳同時斬斷。這一次,柳樹沒有再生,而是發出淒厲的尖叫,化作黑煙消散。
    “左邊!”泠霜突然喊道。隻見一座無碑孤墳後閃過白影。煜霄身隨劍走,瞬間逼近,卻見那"白影"竟是具吊在樹上的屍體,隨著劍氣震蕩緩緩轉身——赫然是白天他們救活的婦人!
    屍體咧嘴一笑,眼中爬出密密麻麻的水蛭:“多管閑事...”
    泠霜反應極快,一把藥粉撒出。水蛭遇粉即燃,發出劈啪爆響。與此同時,煜霄劍鋒直刺屍體心口,卻聽"鐺"的一聲,劍尖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是銅鏡!”泠霜看清屍體胸前掛著的物件,“這是...”
    話未說完,銅鏡突然爆裂,無數碎片如利箭射向二人。煜霄旋身將泠霜護在懷中,劍氣形成金色屏障。碎片擊中屏障的瞬間,整個幻境如玻璃般碎裂。
    真實的黑鬆林重現眼前時,第一縷晨光正刺破雲層。那光線像一把金剪刀,將夜幕剪開一道參差的裂口。泠霜踉蹌著後退兩步,靴跟碾碎了一叢掛著晨露的蛛網——方才幻境中噬人的鬼麵蛛巢穴,現實中不過是幾株普通的灌木。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掌心裏還殘留著幻境中攥碎藥粉的灼燒感。指甲縫裏不知何時嵌進了幾粒暗紅色砂礫,湊近聞竟帶著腐屍般的腥臭。耳邊突然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轉頭就見煜霄的劍鞘正卡在懸崖邊緣,再往前半寸便是萬丈深淵。崖下蒸騰的霧氣中,隱約可見森森白骨反射著冷光。
    “好厲害的幻術。”煜霄收劍入鞘時,劍格與鞘口碰撞出清脆聲響。這聲音讓泠霜恍惚想起幻境裏銅鈴的異響。此刻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像是經過整夜的嘶吼——而事實上他們在幻境裏卻是一刻不停地念著破障咒。
    晨風拂過,泠霜突然打了個寒顫。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中衣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脊椎一節節凸起的輪廓。更詭異的是腰間藥囊竟真的少了幾味藥材,正是幻境中用來對付鬼麵蛛的七色花粉和雄黃。
    “那銅鏡...”煜霄用劍尖挑起地上半截枯枝。樹枝斷裂處滲出乳白色汁液,落地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和幻境裏銅鏡爆裂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泠霜蹲下身,指尖在虛空中畫了個複雜的符咒。隨著靈力的注入,地麵上漸漸浮現出七個排列成北鬥狀的焦黑印記,每個印記中心都嵌著塊鏡麵碎片。“是水葬用的鎮魂鏡。”她聲音發緊,用銀針挑起一塊碎片。那鏡片薄如蟬翼,對著晨光能看到裏麵封著一縷暗紅色的霧氣。“有人把冤死者的魂魄煉進鏡中,用怨氣布陣...”針尖剛觸到紅霧,鏡片突然炸裂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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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帶著鬆香的晨風吹散鏡粉,泠霜突然僵在原地。她想起在幻境最後時刻,那個偽裝成獲救婦人的怨靈曾嘶吼過一句話:“血債要用...”當時被煜霄的劍鳴打斷,現在回憶起來,後半句分明是“...七條命償!”
    “怎麽了?”煜霄注意到她的異常。泠霜沒有回答,而是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鎖骨下方不知何時多了個針尖大小的紅點,周圍皮膚已經呈現蛛網狀青紫。這正是幻境裏被鬼麵蛛幼蟲咬過的位置。
    她急忙從藥囊取出少年送的紅頭巾。原本金線繡的七色梅已經完全變成汙黑色,指尖剛碰到就碎成細灰。更可怕的是頭巾內側不知何時寫滿了血色咒文,正是《陰符經》裏記載的“七煞鎖魂咒”。
    “果然...”泠霜苦笑著將頭巾攤在掌心,任晨風吹散那些灰燼,“那少年和他娘,恐怕早就不在了。”她想起少年遞頭巾時冰涼的指尖,和婦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綠光——那分明是控屍符燃燒時的顏色。
    煜霄突然用劍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溝。翻開的泥土裏露出半截腐爛的麻繩,繩頭上還係著塊褪色的紅布。布條上歪歪扭扭繡著“長命百歲”四個字,針腳稚嫩得像孩童的手筆。
    “是招魂幡。”他劍鋒一挑,那布條無火自燃,火焰竟是詭異的綠色,“有人在這條路上埋了七處引魂樁,我們才走第一處就...”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烏鴉的慘叫。二人抬頭望去,隻見林間飛出十幾隻黑鴉,每隻嘴裏都叼著塊鏡麵碎片。那些碎片在朝陽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拚湊起來竟是一張扭曲的人臉,對著他們露出森然冷笑。
    第四節、鬼眼探秘
    正午時分,二人終於趕回花林村。村口七色梅樹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枝葉,地上落滿花瓣。老村長帶著十幾個青壯年守在橋頭,見他們回來,激動得老淚縱橫。
    “可算回來了!”村長拉著泠霜的手直哆嗦,“那水坑...那水坑又開始了!”
    鬼眼水坑位於花林河轉彎處,因形似人眼而得名。平日水深不過丈餘,清澈見底。可此時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潭幽黑的死水,水麵不時冒出詭異的氣泡。
    “屍體在哪?”煜霄問。
    “祠堂停著呢。”一個青年回答,“撈上來時渾身纏滿水草,眼珠子黑得發亮,跟二十年前...”
    村長猛地咳嗽一聲,青年立刻閉嘴。泠霜與煜霄交換了個眼神——二十年前,正是她母親封印夜煞的時間。
    停屍台上,貨郎的屍體蓋著白布。泠霜剛掀開衣角,腐臭味就撲麵而來。死者麵色青灰,嘴唇卻詭異地鮮紅,仿佛剛塗過胭脂。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沒有眼白,整個眼眶裏全是漆黑的球體。
    “不是普通溺水。”泠霜戴上天蠶絲手套,輕輕撥開死者衣領,“看這裏。”
    死者鎖骨處有個拇指大的黑洞,邊緣整齊如刀割,卻沒有血跡。洞裏隱約可見什麽東西在蠕動。煜霄劍尖一挑,帶出一團粘稠的黑色藻類。
    藻類離體的瞬間,屍體突然劇烈抽搐!圍觀村民驚叫著後退,隻見死者嘴巴大張,一條布滿吸盤的觸手猛地射出,直取泠霜咽喉!
    “鏘——”
    劍光閃過,觸手斷成兩截。掉在地上的部分瘋狂扭動,竟發出嬰兒般的啼哭。煜霄劍鋒一轉,將其釘在地上。泠霜趁機將一瓶七色花露倒在傷口處,觸手這才停止掙紮,化作一灘腥臭的黑水。
    “是魔藻啊!”泠霜的聲音明顯有些發緊,似乎對這種東西充滿了恐懼和忌憚。她緊緊地盯著那片水域,眼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憂慮。
    “隻有在被強烈魔氣汙染的水域裏,魔藻才會滋生。”她的話語中透露出對這一現象的了解和認知,仿佛她曾經親身經曆過類似的情況。
    “魔藻!”
    這個禁忌的詞眼像驚雷炸響在人群中。老村長手中的旱煙杆"當啷"一聲掉在青石板上,煙鍋裏未燃盡的煙絲撒了一地。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齊刷刷後退三步,有個婦人甚至當場跌坐在地,嘴唇哆嗦著念起驅邪咒。
    阿壯爹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三道猙獰的抓痕:“二十年前...就是這東西!我家那頭最健壯的黃牛,喝了河水的第二天就...”這個平日能徒手扳倒野豬的漢子,此刻聲音卻抖得像風中枯葉。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疤痕,那傷口邊緣至今還留著詭異的青黑色。
    人群像被狂風刮過的麥田般騷動起來。年輕些的雖未親曆那場災禍,但誰沒聽過夜煞的傳說?貨郎屍體上纏繞的魔藻正散發腐爛腥氣,幾個孩童突然指著水坑尖叫——原本平靜的水麵此刻竟翻湧起黑色泡沫,像一鍋煮沸的毒藥。
    “肅靜!”煜霄的劍鞘重重敲在拴馬樁上,檀木樁子“哢嚓”裂開一道縫。這聲脆響仿佛按下了靜止鍵,連風都停了。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泠霜手中的鱗片上:“魔藻不會憑空生長。”
    泠霜會意,指尖凝聚一點靈光點在鱗片上。那黑色鱗片突然豎立起來,邊緣鋒利如刀,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油光。更駭人的是,鱗片根部竟生出細如發絲的紅色肉須,正瘋狂扭動著想要紮進她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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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裏有東西在豢養它們。”她甩開鱗片,藥囊中七色梅籽自動飛出,在空中排成北鬥陣型,“不是夜煞本體,但絕對是同源之物。”
    老村長突然抓住煜霄的胳膊:“不能去!二十年前七個壯小夥下水清理,最後隻...隻撈上來三具...”老人渾濁的眼裏泛起淚光,他顫抖的手指指向祠堂方向——那裏供著三塊無字牌位。
    煜霄卻已經解開外袍。陽光下,他後背浮現出淡金色的劍紋,那是青霄劍訣大成的標誌。“這次不一樣。”他將一根藥繩係在腰間,繩頭七色梅籽突然同時亮起,“我們有這個。”
    泠霜默不作聲地取出個琉璃瓶,裏麵遊動著十二滴七彩水珠——那是用三百六十朵七色梅晨露煉製的淨水精魄。當她拔開瓶塞時,整個河岸突然彌漫開清冽梅香,連腐臭的魔藻都瑟縮了一下。
    “現在。”煜霄的劍尖劃過掌心,血珠滴入水中竟燃起金色火焰,“趁日正當中。”
    第五節、水下詭影
    午後陽光熾烈,鬼眼水坑邊卻陰冷刺骨。煜霄脫去外袍,腰間係上泠霜特製的藥繩。繩上每隔三寸就綁著一粒七色梅種,在水中會發出微光。
    “小心。”泠霜將一枚玉符掛在他脖子上,“若看到異常,立刻拉繩。”
    煜霄點頭,縱身躍入水中。水麵泛起漣漪,很快恢複平靜。藥繩上的梅種一顆接一顆亮起,顯示著他下潛的深度。
    當第七顆梅種亮起時,繩子突然劇烈抖動!泠霜心頭一緊,正要拉繩,卻見水麵冒出大量氣泡。下一刻,煜霄破水而出,臉色異常凝重。
    “下麵有東西。”他喘息道,“不是魔藻...是建築。”
    泠霜愕然:“建築?”
    “石牆,拱門...像座沉沒的廟宇。”煜霄抹了把臉上的水,“門口立著七根石柱,和你母親留下的封魔碑材質一樣。”
    最詭異的是,廟門上方刻著個巨大的眼睛圖案,瞳孔部分鑲嵌著黑色寶石。當煜霄靠近時,那寶石竟轉動起來,與他對視。
    “還有這個。”煜霄從腰間解下個布包,打開後是一片巴掌大的黑色鱗片,“卡在石縫裏的。”
    鱗片入手冰涼,表麵布滿詭異紋路。泠霜用銀針輕刮,刮下的粉末竟自動排列成扭曲的符文。她突然想起母親筆記中的記載:“黑鱗現,魔眼開...”
    就在這時,水坑中央突然形成旋渦!岸邊的工具紛紛被吸入水中,連沉重的藥箱都開始滑動。煜霄一把抱住泠霜後退,隻見漩渦中心緩緩浮起個模糊的黑影,形狀似人非人,頭部位置兩點紅光如血。
    “退後!”煜霄劍指黑影,厲聲喝道。村民們驚恐逃散,隻有老村長還站在原地,顫抖著舉起個陳舊的銅鈴。
    鈴聲響起刹那,黑影發出刺耳尖嘯,重新沉入水中。旋渦消失,水麵恢複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岸上眾人都清楚看到了——那黑影沉沒前,分明對著泠霜伸出了手...
    【感謝大家送的禮物,感謝催更,現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歡,讓我有動力寫下去,嗚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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