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星封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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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血梅示警
七色醫館的清晨,本該是帶著薄霧的寧靜,被一陣尖銳刺耳的鴉啼硬生生撕碎。
那聲音不像是從鳥喙裏發出的,倒像是生鏽的金屬刮過石板,鑽入人的耳膜,直逼心髒。
阿毛正伏在窗邊的舊木桌上打盹,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驚得一個激靈,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整個人也跟著晃了晃,差點連人帶椅地摔下去。
他猛地撐住桌子,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下意識地向窗外望去。這一看,讓他渾身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平日裏光潔的院牆,此刻竟像被某種邪異的力量憑空鋪上了一層黑曜石。密密麻麻的烏鴉,層層疊疊地落滿了牆頭,幾乎將整麵牆都遮蔽了。
它們擠擠挨挨,黑羽在晨曦微光下泛著暗啞的光澤,如同無數張扭曲的人臉。更令人心悸的是,每隻烏鴉的嘴裏,都叼著一片東西——那東西形狀酷似銅錢,邊緣有模糊的輪廓,但質地卻是枯葉般幹癟、焦黃,仿佛浸染了某種不祥的色澤,在鴉喙的夾持下,微微顫動。
阿毛的呼吸停滯了。他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脊梁,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
這景象太過詭異,太過不祥,完全超出了他一個普通學徒的認知範圍。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隻能僵硬地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片由烏鴉構成的黑色“幕牆”。
就在這時,他無意識的動作似乎驚動了這群不速之客。鴉群中響起一陣低沉的、如同滾雷般的咕嚕聲。緊接著,幾乎是同一瞬間,所有烏鴉齊刷刷地轉過頭來。那動作整齊劃一,快得如同鏡麵反射,沒有絲毫的遲滯。
然後,上百對血紅的眼睛,齊整整地轉向了窗內的阿毛。
那不是鳥類該有的眼睛。烏黑的瞳孔收縮成細線,周圍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赤紅,透著一種非自然的、冰冷的惡意。
它們不再隻是鳥,更像是一群潛伏在暗處的、帶著惡意的監視者,血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能穿透窗紙,穿透他的皮膚,直視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阿毛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識地想要縮回頭,但兩條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晨風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卻帶不來絲毫涼意,反而像無數冰冷的指尖,拂過他的脖頸。
他隻能無助地、恐懼地回望著那些血紅的眼睛,在這片被鴉群占據的庭院裏,感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徹底包圍和審視的窒息感。整個七色醫館,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囚籠。
“霜姐!烏鴉……烏鴉在擺字!”伴隨著一聲驚呼,泠霜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向院子。
當她衝到院子中央時,眼前的景象讓她驚愕得合不攏嘴。原本安靜地停在地上的鴉群,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突然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飛舞。
這些烏鴉似乎有著某種默契,它們迅速地變換著位置,一會兒組成這個形狀,一會兒又變成那個圖案。就在泠霜的注視下,鴉群最終定格成了七個猙獰的大字:“五日倒計時”。
這七個字仿佛是用鮮血寫成的,透著一股詭異和恐怖的氣息。泠霜瞪大眼睛,凝視著這七個字,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枯黃的樹葉像雨點一樣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每一片都仿佛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觸碰到地麵的瞬間,立刻燃燒起來,熊熊的火焰迅速蔓延,形成一片火海。
伴隨著火焰的燃燒,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到呼吸困難。在這片火海中,一隻雪白色的狐狸從屋簷上輕盈地躍下,它的身上散發出九色光芒,勉強護住了周圍的眾人。
雪狐小雪靜靜地伏在臨時搭建的祭壇中央,周身環繞的九色光芒依舊璀璨奪目,如同九輪微型太陽懸浮在它身周,將周圍的環境都映照得流光溢彩。
這光芒溫暖而柔和,本該是治愈和守護的象征,驅散一切陰霾。然而,即便是這如此耀眼的光芒,也無法完全掩蓋一個令人心驚的事實——小雪額間原本最為絢爛、如同火焰般跳躍的額毛,此刻卻黯淡了大半。
那曾經如同熔金般流淌的色澤,如今變得黯淡無光,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與光澤,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走了靈魂,隻剩下幹枯的輪廓。
這細微卻明顯的改變,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眾人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煜霄第一個察覺到了這不對勁,他銳利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小雪額毛上,瞳孔微微收縮。他緩緩蹲下身,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黯淡的毛發,卻又在最後一刻收了回來。
“它們在消耗小雪的力量。” 煜霄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惜和緊迫感。他猛地站起身,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青霄劍。
劍柄上溫潤的觸感傳來,卻無法讓他安心。他甚至能感覺到劍身內部傳來的某種共鳴,仿佛也在為小雪的境況而擔憂。他用力過猛,劍身原本就存在的幾道細密裂紋,此刻又多了幾道新的痕跡,如同蛛網般蔓延,在劍身幽藍的光澤下顯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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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行動,否則小雪會被徹底耗幹!”他的眼神變得堅定,帶著一絲決絕。
就在這時,一位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的老村長,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他手裏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卷泛黃發脆的古籍,正是傳說中的《花林誌》殘卷。
老村長的手在微微顫抖,不僅是年邁體衰,更多的是因為卷軸上記載的內容太過沉重,仿佛每翻動一頁,都在觸碰一段被塵封的、充滿血與火的曆史。
他將卷軸遞到眾人麵前,聲音帶著老年人的沙啞和不易察覺的恐懼:“孩子們,古籍上……古籍上記載了……當年林醫師……就是用這個‘七星封魔陣’,才勉強鎮壓住了地獄之門……”
他頓了頓,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七處陣眼……分別埋在不同的地方……隻有重新激活這七個陣眼,才能再次加固封印,阻止那些東西衝出來……”他的話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敬畏。
泠霜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卷《花林誌》,展開泛黃的紙頁。紙張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上麵布滿了歲月的塵埃和難以名狀的汙漬。
然而,在最顯眼的位置,七個用朱砂標記的點,清晰地連成了一幅熟悉的圖案——北鬥七星。那圖案古老而神秘,仿佛蘊含著宇宙的某種規律,又像是一個指向深淵的箭頭。
泠霜的指尖輕輕拂過地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離村子最近的一個朱砂點上,那個點赫然指向了村口那口年代久遠、傳說中深不見底的古井。
古井在村子裏一直是個禁忌,很少有人敢靠近,傳說井底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她湊近了些,試圖辨認旁邊模糊的小字,那些字跡被歲月和潮濕侵蝕得幾乎無法辨認,但憑借著殘存的筆畫和記憶,她還是艱難地辨識出了兩個字——“貪泉”。
“貪泉……” 泠霜喃喃自語,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邪惡而誘人的氣息,仿佛井水真的能讓人滋生貪念,迷失本性。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另外六個標記點,它們分別指向了村子周圍不同的方向,有的在險峻的山峰之巔,有的在幽深的密林之中,有的在廢棄的古老祭壇之下,每一個地方都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七處陣眼,對應七枚銅錢。” 泠霜的指尖再次劃過那北鬥形狀的標記,語氣冷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判斷,“古籍上應該還有記載,當年林醫師用來開啟和維持陣法的,正是七枚特製的銅錢。
它們被分別埋在了七個陣眼之下,作為陣法的核心樞紐。現在,那些在消耗小雪力量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通過某種方式幹擾或試圖破壞這些陣眼,從而進一步侵蝕封印,甚至……直接攻擊小雪這個臨時的替代核心。”
她的目光轉向煜霄,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擔憂的老村長,最後落回那幅地圖上。“根據我們目前的狀況,小雪的力量支撐不了太久,而地獄之門被幹擾的時間越長,溢出的負麵能量就越多,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得在五日內,重新走一遍當年林醫師封印地獄之門時的路,找到並重新穩固這七處陣眼,找到那七枚銅錢,重新激活‘七星封魔陣’。”
五天。
這個時間限製像一把冰冷的利刃,懸在每個人的頭頂。
地圖上的七個朱砂點,此刻不再隻是古老的標記,而是變成了七道必須要在極短時間內跨越的難關,七重生死考驗。
前路未卜,危機四伏,但看著小雪黯淡的額毛,聽著老村長顫抖的叮囑,看著煜霄眼中那燃燒般的決心,泠霜知道,他們沒有退路。
“走。” 泠霜收起地圖,眼神銳利如刀,“第一站,村口的貪泉古井。”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仿佛要將這沉重的五日征程,從第一個腳印開始,就刻進命運的軌跡裏。
寂靜,在那一瞬間被二妞子尖利如受驚幼獸的驚叫刺破。“啊——!”
那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痛苦,像一把冰錐狠狠砸在每個人心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她身上。
隻見二妞子原本白皙的小手腕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圈暗紅色的印記,形狀赫然是一枚銅錢,內方外圓,邊緣模糊不清,像是被烙鐵燙過,又像是某種粘稠液體幹涸後留下的痕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銅錢狀的印記並非靜止不動。它像一條活過來的毒蛇,或者說,像某種腐朽的生命體,正以肉眼可見的、令人心悸的速度,沿著她纖細的手臂向上蔓延。
從手腕到小臂,再到肘部,那暗紅色的痕跡所到之處,原本健康的肌膚迅速變得蒼白,仿佛生命力被瘋狂抽離,帶著一種不祥的死氣。
“是陰氣標記。”胡三娘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迅速解下自己那件顏色濃烈、帶著複雜刺繡的嫁衣,動作卻異常麻利,將二妞子的小手臂緊緊裹住,仿佛那層布料能隔絕掉那不斷蔓延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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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判在通過這個追蹤活人。”她補充道,語氣沉重,像是在念誦一個早已注定的噩耗。
胡三娘的話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鬼判?追蹤?這不再是簡單的鬼怪作祟,而是來自地府的、有組織、有目的的追獵。
那圈銅錢狀的紅痕,就是釘在他們身上的標記,是地府之眼鎖定目標的印記。
阿毛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擼起自己的袖子,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冷汗。
當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時,瞳孔驟然收縮——同樣的紅痕,就在他的手腕內側,如同一個猙獰的嘲笑,宣告著他們無處可逃的事實。
“我們也逃不掉了對嗎?”他的聲音幹澀,帶著絕望的沙啞。逃亡的日子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如今連最後的希望——隱匿和躲避——都被這詭異的標記徹底粉碎。
他們就像被獵人盯上的野獸,無論逃到哪裏,那冰冷的槍口總會找到他們。
絕望的陰雲似乎要將所有人吞噬。院牆上的烏鴉依舊死死盯著他們,血紅的眼珠仿佛在印證著這殘酷的結局。
二妞子的小臉因為恐懼而扭曲,她緊緊抓住胡三娘的衣角,身體止不住地發抖。老村長手中的《花林誌》殘卷差點掉落,他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和悲傷。
就連一直冷靜的泠霜,眉頭也緊緊鎖起,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圖的邊緣,紙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就在這仿佛凝固了的絕望時刻,一直沉默的煜霄,卻突然笑了。
那笑容並不輕鬆,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銳利,像是冰雪中綻放的寒梅,凜冽而決絕。他抬起手,將那柄陪伴了他無數戰鬥、此刻劍身裂紋更加明顯的青霄劍,豁然往地上一插。“嗡”的一聲,劍身微微震動,劍尖沒入泥土,濺起幾粒塵土。
“那就正麵迎戰。”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驚雷,瞬間驅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氣息,讓所有人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正好讓地府見識見識,”煜霄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那院牆上密密麻麻的烏鴉,以及更遠處那未知的黑暗裏,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燃燒般的熾熱,“花林村的梅花,為什麽永不凋零。”
這句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所有人心中最黑暗的角落。花林村的梅花,是村裏人代代相傳的信念,象征著即使在最嚴酷的寒冬,在最黑暗的時刻,也絕不屈服,永不放棄希望的精神。這不僅僅是一種自然的花朵,更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堅韌與驕傲。
阿毛看著煜霄,看著他那雙在晨曦中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心中那幾乎熄滅的火苗,似乎又重新燃了起來。他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背,握緊了拳頭。對,逃不掉就不逃!既然選擇了守護,選擇了戰鬥,那就拿出真正的勇氣來。
胡三娘輕輕拍著二妞子顫抖的後背,看著煜霄,眼中複雜的情緒交織,最終化為一絲堅定。她重新係好嫁衣的帶子,那件原本象征婚禮喜慶的衣物,此刻卻像一件堅固的鎧甲。
泠霜也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地圖從指間滑落,但她沒有去撿。她走到煜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目光同樣望向遠方:“你說得對。既然躲不過,那就戰。”
老村長渾濁的眼睛裏,似乎也重新燃起了微光,他顫巍巍地站直身體,將殘卷緊緊抱在胸前。
院牆上的烏鴉似乎感受到了這股驟然升騰的氣勢,發出幾聲焦躁的鳴叫,卻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盯著他們。
銅錢狀的紅痕還在蔓延,陰冷的追蹤還在繼續,但花林村的人們,卻在這一刻,選擇了用戰鬥來回應命運的嘲弄。他們背靠著彼此,麵對著那來自地府的黑暗,挺起了胸膛。
因為,他們知道,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值得守護;有些精神,比死亡更令人敬畏。而花林村的梅花,正是這樣永不凋零的象征。
第二節 : 貪泉溯源
正午時分,村口古井旁搭起簡易法壇。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將整個村口籠罩在一片幽深的寂靜之中。唯有那口名為“貪泉”的古井,像一隻巨大而貪婪的獸眼,在黑暗中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井口邊緣青苔斑駁,藤蔓纏繞,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不為人知的秘密。
井底深處,隱約有翻滾的黑氣湧動,如同沸騰的墨汁,散發出刺骨的陰寒,試圖掙脫束縛,彌漫開來。
七盞古樸的青銅燈,此刻正按著北鬥七星的方位,穩穩地擺放著。它們並非尋常的燈具,燈身刻滿了細密繁複的紋路,像是某種失傳的古老符文,在夜色中隱隱泛著青光。
燈芯點燃,跳躍的火苗卻並非普通的黃色或橙色,而是呈現出與七色梅相呼應的七種光暈——赤、橙、黃、綠、青、藍、紫,它們交織在一起,既和諧又充滿奇異的活力。
這燈油,便是用七色梅最飽滿的梅籽,經過秘法特製而成的“驅陰油”。傳說七色梅得天地靈氣而生,其籽蘊含著強大的生機與淨化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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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油燃燒的火焰,便如同七色梅本身,不僅僅是照明,更是一種力量的具象化。它們發出的光芒並不熾烈,卻帶著一種穿透黑暗的溫暖,如同驅散陰霾的陽光,溫柔而堅定地照亮了方圓數尺之地。
雪狐小雪的身影,如同融入這片光暗交界處的精靈。它安靜地蹲伏在位於鬥柄末端的陣眼處,正是北鬥七星的“搖光”位置。
它身上的九色光芒,此刻不再僅僅是環繞,而是如同被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一層層地蕩漾開來。
這光芒柔和而深邃,赤如烈焰,橙似晚霞,黃若金穀,綠共青苔,青比琉璃,藍同深海,紫帶星輝,還有兩種更為神秘莫測的色彩,像是初生宇宙的塵埃,又像是黃昏時分的暮靄,難以名狀,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生機與靈力。
這九色光波,如同最堅韌的絲線,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精準地覆蓋住青銅燈構成的北鬥陣,與小雪自身形成完美的共鳴。
它們溫柔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壓在了井口翻湧的黑氣之上。
原本如同活物般扭動攀升的黑氣,在接觸到這九色光波的瞬間,仿佛遇到了克星,動作驟然一滯。
那些翻滾的墨色霧氣開始變得躁動不安,發出低沉的、如同嗚咽般的嘶吼,想要突破光波的封鎖。
然而,光波如同有生命般地流動、收縮、加固,將黑氣死死地壓製在井底,隻允許極細微的陰冷氣息從邊緣縫隙滲出。
小雪的額毛依舊黯淡,九色光芒的強度也明顯不如巔峰時刻,但它依然在堅持。每一次光波的蕩漾,都伴隨著它體內力量的細微消耗。
但它沒有退縮,隻是專注地蹲伏著,那雙靈動的眼睛裏,映照著七盞奇異的燈火和下方被壓製住的黑暗,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青銅燈的火焰穩定地燃燒著,七彩的光暈與雪狐的九色光芒交相輝映,在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古井旁,形成了一個奇異而充滿力量的光之結界。
它像一個脆弱卻堅韌的堡壘,暫時守護著這片土地,也守護著那些即將踏上征程的人們最後的安寧。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這壓製隻是暫時的。
地底的黑暗遠比想象中更加強大,而小雪的力量,也在飛速地流逝。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
“第一枚‘貪’字銅錢就沉在這口井下。”泠霜的聲音在空曠的井口回蕩,仿佛能穿透那幽深的黑暗。她站在井口邊緣,小心翼翼地將七星鐲懸於井口上方,手鐲上的七顆寶石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需要有人帶著它潛入泉眼。”泠霜的目光落在井口,似乎能透過那漆黑的水麵看到泉眼的所在。她的語氣平靜,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決心。
“我去。” 煜霄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
在那裏,一朵墨色的梅花紋身栩栩如生,此刻,那原本隻是淡淡墨色的梅印,竟開始微微發亮,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屈的氣息,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膚下躍動。
他指向那口散發著不祥黑氣的貪泉古井,眼神銳利如鷹,“青霄劍氣可暫時劈開陰氣,或許能爭取到一點時間。”
話音未落,一直默默守護在側的胡三娘動了。她那標誌性的、半人半狐的形態顯得更加清晰,原本披散的頭發無風自動,露出了那隻蒼老而智慧,卻又帶著一絲妖異光澤的狐首。
她的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飄到了井沿邊,俯身凝望著井底翻滾的黑氣,聲音帶著歲月的滄桑和記憶的回響:“老身記得,貪泉底下有條暗道,直通......”
“通往地獄之門真正的裂隙所在。”她的話剛說到關鍵處,井中突然傳來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
緊接著,平靜的井水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猛地攪動,劇烈地沸騰起來,咕嘟咕嘟地冒著黑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隻巨大無比、形狀扭曲的手掌猛地從沸騰的井水中破土而出!
那手掌青黑如墨,皮膚粗糙如同龜裂的土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掌心、指節、甚至每一道褶皺裏,都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烙印般的銅錢形狀斑點,暗紅色的斑紋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這隻巨手帶著一股無可匹敵的蠻橫力量,直直抓向剛剛探出狐首、還未說完話的胡三娘!
“老身!”阿毛和泠霜失聲驚呼,想要上前,卻已來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煜霄眼中精光爆射。他早已將青霄劍握在手中,此刻劍身嗡鳴,一道淩厲無匹的劍光如同閃電撕裂夜幕,瞬間斬出!劍光所過之處,空氣都被割裂,發出刺耳的銳響。
“鏗鏘!”
劍光精準地斬在了那隻巨腕之上。黑血——不,是更加粘稠、更加汙濁的墨色液體如同噴泉般濺射開來,帶著腐蝕一切的惡臭。巨手應聲而斷,斷口處如同破碎的陶器,黑氣絲絲縷縷地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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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煜霄和在場所有人都沒有絲毫放鬆。他們知道,這地底的邪祟遠不止如此。
果然,那隻被斬斷的手腕斷肢,在墜落的瞬間並沒有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劇烈地扭動起來。
它表麵的銅錢斑紋開始蠕動、融合、膨脹,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下一刻,那斷肢猛地炸開,化作無數隻巴掌大小、形狀如同銅錢、邊緣鋒利如刀的黑色飛蟲!
“嗡——!”
成百上千隻銅錢飛蟲發出尖銳的嗡鳴,如同烏雲般朝著眾人撲麵而來!它們的飛行速度極快,帶著一股陰冷的邪氣,目標明確地直取眾人的麵門和要害。
每一隻飛蟲都仿佛蘊含著井底那翻滾黑氣的腐蝕之力,一旦被擊中,後果不堪設想!
“小心!”煜霄大喝一聲,再次揮劍,劍氣縱橫,織成一道無形的光網,勉強擋住正麵撲來的大部分飛蟲。但仍有不少漏網之魚,尖叫著衝向了其他人。
阿毛和泠霜反應極快,急忙揮舞起手中的武器,格擋、閃避。胡三娘的狐首則靈活地轉動,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道淡金色的符咒憑空出現,飛向飛蟲。
混亂瞬間爆發,殺機四伏。原本還算平靜的井邊,徹底變成了生死搏殺的戰場。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那被斬斷的巨手,以及井底更深處的黑暗,似乎才剛剛露出了冰山一角。
“低頭!”泠霜突然高聲喊道,聲音在這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還未反應過來,隻見泠霜手臂一揮,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把金粉!金粉在半空中散開,如同一陣金色的雨霧,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而那些原本氣勢洶洶、鋪天蓋地的蟲群,在接觸到金粉的瞬間,就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瞬間燃燒起來。
眨眼之間,空中便出現了無數個熊熊燃燒的火球,將整個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紅。
就在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發生時,阿毛瞅準時機,迅速將手中係著紅繩的銅鈴用力一拋,銅鈴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直地落入了那口深井之中。
令人驚訝的是,當銅鈴入水的一刹那,原本清脆的鈴聲竟然變得異常洪亮,仿佛洪鍾一般,在水下回蕩,久久不散。
水麵浮現漩渦,隱約可見一扇青銅門輪廓。門上七個凹槽,第一個正嵌著"貪"字銅錢!
“我下去。” 煜霄的聲音在緊張的空氣中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柄伴隨他無數戰鬥、此刻劍身已添了幾道裂紋的青霄劍,穩穩地背在身後。
這不僅是將武器收起,更像是一種姿態,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姿態——此行,或許有去無回。
接著,他取來一捆特製的麻繩,這繩子被浸透了濃烈的梅酒,散發著七色醫館特有的、帶著一絲苦澀卻堅韌的香氣。
他熟練地將繩子一圈圈纏繞在腰間,繩結打得很是牢固,每一處都透著經驗老到。梅酒不僅能在水下提供一絲奇異的保護,更能讓繩索本身具備驅邪的特性。
“若繩子連續抖動三次,立刻拉我上來。” 他的目光掃過阿毛、泠霜和胡三娘,每一個字都像敲在石塊上的重錘,沉甸甸的。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是他在進入那未知深淵前,對同伴們最後的囑托,也是他給自己留的唯一一條後路,盡管他知道,這條後路很可能用不上。
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多餘的停留。煜霄深吸一口氣,體內那朵微微發亮的梅印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決心,光芒驟然強盛了那麽一絲,然後又歸於平靜,仿佛在積蓄著什麽。
他最後看了一眼井口上方焦急而擔憂的麵孔,然後猛地翻身,頭朝下,如同離弦之箭,紮入了那口翻滾著黑氣的貪泉古井之中。
“噗通——!”
水花四濺,但很快被重新沸騰的井水吞沒。井邊的戰鬥因他的下潛而短暫停滯,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那根被投入水中的麻繩。
入水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刺骨陰寒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穿透了他浸水的衣衫,順著每一個毛孔,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鑽入他的皮膚,直抵五髒六腑!
這寒意並非單純的冷,而是一種帶著腐朽氣息、侵蝕靈魂的冰冷,仿佛要將他身體裏的每一絲熱量、每一份生機都抽離出去。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牙齒甚至有些不受控製地碰撞在一起。
他迅速下沉,周圍的能見度極低,渾濁的井水混合著翻滾的黑氣,形成一片濃稠的黑暗。唯一的光源,便是他背後青霄劍上散發出的、微弱而清冷的劍光。
這光芒隻能勉強照亮身前不足一臂的距離,如同在無盡的黑夜中點燃了一支小小的蠟燭,脆弱,卻頑強。
就在這有限的視野裏,他看到了。無數蒼白、枯槁、如同風幹臘肉般的手臂,正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無聲地伸來!
它們的目標明確,直指他的身體,仿佛隻要被抓住,就會被拖入更深的黑暗地獄。這些手臂移動得悄無聲息,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膩感,在微光下顯得格外詭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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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遲疑,煜霄手腕一翻,青霄劍出鞘!劍光如同一道閃電,在狹窄的水下空間劃破黑暗,精準而迅猛地斬向最近的一隻蒼白手臂。
“噗嗤!”
劍光過處,手臂應聲而斷,斷口處噴出一股黑綠色的汙血,迅速在水中散開。但更多的手臂如同潮水般湧來,前赴後繼,密密麻麻,仿佛永遠也斬殺不完。
每一次揮劍,都伴隨著利刃入肉的聲音和令人作嘔的腥氣。他隻能集中精神,在有限的視野內,以最淩厲的劍氣,不斷斬斷伸來的觸手,為自己開辟出一條艱難的向下之路。
每下沉一分,都感覺那陰寒之氣和黑暗的壓力就增加一分,而青霄劍的光芒,也似乎在快速地黯淡下去。
凹槽近在咫尺,可當煜霄伸手觸碰銅錢時,整扇門突然睜開無數眼睛!
"活人......"沙啞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留下做看門人吧......"
第三節 : 劍破幽冥
井外,麻繩突然繃直!
泠霜立刻催動七星鐲,鐲上第一顆星點大亮。雪狐九色光化作繩索深入井中,卻像被什麽拽住般劇烈顫抖。
“拉!”
隨著老村長一聲嘶啞而用盡全力的吼叫,岸邊的空氣仿佛瞬間被點燃。
十幾個平日裏在花林村耕作狩獵的青壯年,此刻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那根浸透梅酒的麻繩上。
他們的臉漲得通紅,青筋在脖子和太陽穴上暴起,如同拉滿弓弦的野獸,發出低沉的咆哮。
繩子繃得筆直,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每一寸前進都伴隨著巨大的阻力,仿佛他們拉動的不隻是一個落水者,而是一整片來自地獄的黑暗。
水麵劇烈地晃動起來,一圈圈巨大的漣漪以煜霄即將浮出的位置為中心,瘋狂擴散開去。
水花如同被驚擾的白色巨獸,猛地炸開,濺起足有三四米高,在月光下閃著冰冷而刺眼的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片翻滾的水麵,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然後,一個模糊的、輪廓扭曲的黑影首先破水而出,緊接著,是煜霄毫無生氣地半浮在水麵上的身體。
當他被完全拉出水麵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渾身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在月光下反射著慘白的光,仿佛一尊從萬年寒冰中打撈出來的雕像。
他的頭發結滿了冰淩,滴水不沾,臉色青紫,嘴唇烏黑,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但更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右側的肩膀上,趴著一個近乎透明的人形黑影!那東西沒有實體,如同水中的倒影,卻又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
它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死死地咬在煜霄的脖頸動脈處,像一隻貪婪的寄生蟲,汲取著什麽。
“陰噬!”
胡三娘的聲音尖利得像是劃破了夜空。她手中的紅綢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靈蛇出洞,帶著破空之聲,狠狠抽向那個可惡的黑影。
“啪”的一聲脆響,那黑影被抽中,發出一聲淒厲的、令人牙酸的、類似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然而,它非但沒有鬆口,反而咬得更緊了,嘴邊甚至流出一些黑綠色的、如同濃痰般的液體,滴落在煜霄結冰的皮膚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阿毛和泠霜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煜霄不僅身陷井底陰氣,還被這種恐怖的“陰噬”纏身。
老村長和其他青壯年也嚇得手腳冰涼,拽繩子的力道都鬆了幾分。
“不行,必須把它弄下來!”胡三娘咬著牙,紅綢再次揚起,但這次,她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這東西看起來像鬼物,卻又帶著某種邪靈的特性,普通的攻擊似乎隻能激怒它,卻無法真正傷它分毫。
而煜霄脖頸處的血管,正在一點一點地被它吞噬!時間緊迫,每一秒都可能讓煜霄徹底失去生機。
泠霜毫不猶豫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煜霄眉心:“以血為引,七星為證——退散!”
七星鐲光華大盛,黑影尖叫著鬆口,化作青煙鑽回井中。銅錢在煜霄掌心劇烈震動,最終"哢"地裂成兩半,露出裏麵蜷縮的蛆蟲——正是陰氣的核心!
雪狐一口吞下蛆蟲,九色光頓時明亮了幾分。
“第一個陣眼破了。”煜霄咳出幾口黑水,指向西南,“下一個是‘兌澤潭’,在赤楓山背麵的峽穀裏。”
阿毛突然指著銅錢碎片:“上麵有字!”
碎片內側刻著歪斜的警告:【“七銅歸位時,鬼判現真身”】。
第四節 : 百鬼夜行
當夜,花林村迎來了最漫長的黑暗。
沒有星光,沒有蟲鳴,隻有刺骨的陰風在巷道間穿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簷下掛的銅鈴無風自動,響得人心發慌。
醫館地窖裏,眾人圍著七星燈商討對策。
“按這個速度,明晚才能到兌澤潭。”煜霄擦拭著青霄劍,“但村裏已經開始鬧鬼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外麵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眾人衝出去時,隻見一個村民癱坐在街心,指著自家房頂——那裏蹲著個穿壽衣的老太太,正一塊塊撕下自己的皮肉往院裏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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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嬸她娘!”老村長駭然,“死了十幾年了......”
胡三娘的嫁衣騰空而起,紅綢將鬼影裹成粽子。可轉眼間,更多亡魂從地底鑽出:夭折的嬰孩趴在窗欞上哭嚎,無頭獵戶提著血淋淋的野味,甚至還有二十年前死於瘟疫的貨郎......
“陰氣外溢,百鬼夜行。”泠霜將七星鐲高舉過頭,“小雪,護住村子!”
雪狐躍上醫館屋頂,九色光如瀑布傾瀉。光芒所及之處,鬼影暫時退散。但它的毛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阿毛和二妞子抱著裝滿七色梅枝的竹筐跑來:“按您教的,每戶門前都插了梅枝!”
“還不夠。”泠霜望向村口——古井方向升起一道黑煙,逐漸凝成鬼判的輪廓,“他在消耗我們的力量。”
煜霄突然縱身躍上圍牆,青霄劍指向黑煙:“判官!敢不敢堂堂正正一戰?”
黑煙中傳來悶雷般的笑聲:“區區凡人......待七銅歸位,本座要你們親眼看著花林村變成鬼域!”
狂風驟起,所有梅枝瞬間枯萎。雪狐從屋頂跌落,被泠霜一把接住。小家夥虛弱地蹭了蹭她的手心,九色光隻剩最後一絲。
最黑暗的時刻,醫館門前那株枯梅突然抖動起來。三度梅的花苞綻放出血色光華,在空中凝成七個大字:
“梅魂不滅,人間長明”
【感謝大家送的禮物,感謝催更,現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歡,讓我有動力寫下去,嗚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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