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次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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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啟明星還掛在西邊的山尖上,張吒就攥著門框站起身。他的左肩腫得像塊發麵饅頭,昨晚臨時包紮的布條已被血浸成深褐色,一動就牽扯著筋絡疼。湯惠萍正借著窗欞漏進來的微光收拾行囊,將古書用三層油布裹好,塞進貼身的布袋裏——昨夜客棧的驚魂一幕還在眼前晃,她摸了摸衣襟裏的玉佩,冰涼的玉溫讓指尖稍稍穩了些。
    "走。"張吒壓低聲音,將斷劍別在腰後。兩人推開客棧後門時,巷子裏的青石板還沾著露水,踩上去滑溜溜的。賣早點的鋪子剛支起蒸籠,白霧裹著麥香飄出來,混著遠處城樓傳來的五更梆子聲,倒有幾分尋常清晨的模樣。可湯惠萍眼尖,瞥見巷口老槐樹後藏著個灰衣人影,那人手裏捏著根哨子,指節泛白——和昨晚客棧外盯梢的是同一夥人。
    張吒順著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腳步沒停,隻悄悄用肘彎碰了碰她的胳膊。兩人裝作買早點的樣子,在蒸籠前站定,掌櫃的剛掀開籠蓋,張吒突然拽著湯惠萍往斜對麵的胡同鑽。灰衣人反應慢了半拍,等追進胡同時,隻看見兩個背影拐進了更深的巷弄。
    出城的路比預想中難走。城門口的兵卒比往日多了三倍,個個腰懸彎刀,盯著來往行人的臉。張吒把帽簷壓得極低,肩膀故意往湯惠萍那邊傾,用她的道袍擋住滲血的衣袖。輪到他們時,一個絡腮胡兵卒伸手攔住:"站住!進城還是出城?"
    "出城探親。"湯惠萍的聲音帶著刻意裝出的怯懦,指尖悄悄捏著枚銅錢,"我哥傷了腿,急著回去照顧。"她把銅錢往兵卒手裏塞,指腹擦過對方粗糙的掌心時,兵卒的目光在張吒的左肩掃了一圈,又落在湯惠萍泛白的臉,最終"哼"了一聲,側身讓開了路。
    出了城門,官道兩旁的稻田漸漸變成了山坡。晨霧像紗巾似的纏在半山腰,路邊的野菊沾著露水,黃燦燦的一片。可張吒的腳步沒敢慢——他知道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果然走了不到三裏地,身後傳來馬蹄聲,四個穿黑勁裝的漢子騎著馬追上來,馬鞍旁的彎刀在晨光裏閃著冷光。
    "往樹林裏鑽!"張吒拽著湯惠萍拐進路邊的密林。樹枝刮得臉頰生疼,湯惠萍的道袍下擺被荊棘勾出個大口子,露出的小腿劃了道血痕。馬蹄聲在身後越來越近,夾雜著漢子的嗬斥:"站住!再跑就放箭了!"
    張吒突然刹住腳,反手將湯惠萍推到一棵老鬆樹後。"你往山上跑,到了霧隱山的竹林等我。"他解下腰後的斷劍,劍刃在晨光裏泛著寒芒,"我引開他們。"
    "不行!"湯惠萍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汗濡濕了他的傷口,"要走一起走。"她從行囊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昨晚買的火石和硫磺,"你還記得師父教的"火鴉陣"嗎?"
    張吒一愣,隨即點頭。兩人迅速在樹後堆起枯枝,湯惠萍撒上硫磺,張吒用斷劍刮下些鬆脂。馬蹄聲越來越近,當先的漢子已撥開樹枝衝過來,嘴裏罵罵咧咧:"兩個小兔崽子,看你們往哪跑!"
    "就是現在!"湯惠萍猛地劃著火石。火星落在硫磺上,"轟"地竄起半人高的火苗,枯枝裏藏著的幹鬆針瞬間燃成火球,借著風勢卷向馬隊。馬匹受驚,揚起前蹄嘶鳴,把背上的漢子掀了下來。
    趁這混亂,張吒拽著湯惠萍往山上跑。身後傳來漢子的怒吼和火鴉陣爆裂的聲響,他卻不敢回頭——左肩的傷口在剛才的拉扯中徹底崩開,血順著胳膊肘往下滴,在地上砸出串紅印子。
    山路越來越陡,雜樹長得密不透風。湯惠萍的草鞋磨破了底,腳心被石子硌出好幾個血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可她咬著牙沒吭聲,隻是把張吒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拖地往上爬。直到日頭升到頭頂,兩人鑽進一片茂密的竹林,才敢停下喘口氣。
    竹林裏的風帶著涼意,竹葉沙沙地響,倒比山下清淨。湯惠萍扶著張吒靠在竹根上,解開他的傷口重新包紮。血把粗布浸透了三層,她的指尖都在抖,卻故意笑著說:"你這傷口真能折騰,比山下的野猴還不老實。"
    張吒沒力氣接話,隻是盯著她滲血的腳心。他脫下自己的草鞋,不由分說套在她腳上——他的腳比她大兩號,草鞋晃悠悠的,可總比光著強。"歇會兒。"他從行囊裏摸出半塊幹硬的麥餅,遞到她嘴邊,"吃點東西。"
    湯惠萍咬了口麥餅,幹得刺嗓子。她抬頭望了望,竹林深處隱約有縷青煙,順著風飄來淡淡的藥香。"應該快到了。"她指著煙的方向,眼裏亮了些,"智者住的地方,總該有藥田吧?"
    兩人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竹林漸漸稀疏,露出片巴掌大的平地。平地中央立著座木屋,屋頂蓋著茅草,牆根爬滿了牽牛花。屋前用竹籬笆圍了個小院,裏麵整整齊齊種著十幾畦草藥,紫蘇、薄荷、金銀花,葉片上還掛著水珠,顯然剛被人澆過。
    張吒的心跳突然快了些。他扶著湯惠萍的胳膊,慢慢推開虛掩的竹門。門軸"吱呀"一聲,驚得院角的竹雞撲棱棱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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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木屋的門被拉開,一個白發老者拄著竹杖站在門檻上。他穿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沾著泥點。最奇的是他的眼睛——眼窩深陷,眼珠卻像琉璃似的泛著淺藍,明明在看你,卻又像透過你望著別的東西。
    "前輩。"張吒忍著肩痛彎腰行禮,"我們是從天元城來的,想向您請教些事。"
    老者的藍眼珠轉了轉,目光掃過張吒滲血的左肩,又落在湯惠萍腳上晃蕩的草鞋上,嘴角撇了撇:"請教?我這窮山窩子,能有什麽值得你們兩個帶傷跑來請教的?"他說著就要關門,竹杖在門檻上敲得"篤篤"響。
    "前輩留步!"湯惠萍急忙上前一步,從懷裏掏出用油布裹著的古書,"我們有這個。"她解開油布,泛黃的書頁在陽光下泛出舊時光的光澤,"這裏麵記載著王朝覆滅的危機,我們想請您看看。"
    老者關門的手頓住了。他的藍眼珠死死盯著古書,喉結動了動,原本佝僂的背似乎挺直了些。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進來吧。"
    木屋很小,屋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靠牆擺著個竹書架,上麵堆滿了線裝書,書頁邊緣都卷了毛。屋中央是張土炕,炕上鋪著粗麻布,炕桌放著個陶碗,裏麵的藥汁還冒著熱氣。
    老者指了指炕沿:"坐。"他接過古書,指尖在封皮上摩挲著,從"天元秘錄"四個字摸到邊角的蟲蛀洞,眼神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像有什麽東西要從那藍眼珠裏溢出來。
    "這書......你們從哪得來的?"老者的聲音有些發顫。
    張吒把禁地的經曆簡略說了一遍,從暗門的守衛講到神秘人的黑袍,再到古書中關於"黑暗力量"的記載。他沒提係統的事——直覺告訴他,這事不能對外人說。
    老者靜靜地聽著,藍眼珠裏的光忽明忽暗。等張吒講完,他把古書往炕桌上一放,端起陶碗喝了口藥汁,眉頭皺成個疙瘩:"你們以為找到本舊書,就能救王朝了?"
    "我們知道很難。"湯惠萍急忙說,"但古書中提到"三賢",說隻有聯合他們的力量才能對抗黑暗......"
    "三賢?"老者突然笑了,笑聲像破風箱似的,"你們知道三賢裏的"智賢"是誰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藍眼珠裏泛著自嘲的光,"就是我這瞎了眼的老東西。"
    張吒和湯惠萍同時愣住。他們看著老者深陷的眼窩,突然想起古書中的批注——"七星聚,龍氣泄;三賢出,乾坤定",後麵還有行極小的字:"智賢目盲,醫賢身殘,武賢心死"。
    "那您......"張吒的喉嚨有些發緊,"您知道另外兩位賢人的下落嗎?"
    老者沒回答,隻是拿起炕桌上的竹杖,在地麵輕輕敲了敲。竹杖頭是個銅製的羅盤,盤麵刻著天幹地支,隨著敲擊發出細微的"哢噠"聲。"你們可知,為什麽天元王朝的龍脈會泄?"他的聲音沉得像山澗的冷水,"不是因為天災,是人禍。有人在禁地底下挖了條暗河,把龍氣引去了西北的魔域。"
    湯惠萍的手猛地攥緊:"是什麽人?"
    "不止他一個。"老者的藍眼珠轉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竹林看到遠處的山脈,"他背後還有人。那些人穿著官袍,戴著玉笏,卻在背地裏做著挖自家根基的事。"
    張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城門口兵卒腰間的彎刀——那製式和禁地裏的守衛一模一樣,都是玄鐵打造,刀鞘刻著蛇紋。難道......
    "嗖——"
    一支冷箭突然從窗外射進來,擦著張吒的胳膊釘在木牆上,箭尾的羽毛還在顫。黑色的箭鏃上沾著粘稠的液體,散發出淡淡的腥氣——是劇毒。
    "不好!"老者猛地把張吒拽到炕下。幾乎同時,第二支箭射穿了窗紙,釘在剛才張吒坐的位置。
    張吒順勢翻滾到屋角,拔出斷劍護住湯惠萍。湯惠萍則抓起炕桌上的陶碗,藥汁潑向窗戶,熱氣在晨光裏騰起白霧。"是誰?"張吒大吼,聲音撞得木屋嗡嗡響。
    窗外沒有回音,隻有竹葉被踩碎的"沙沙"聲,像有好幾個人在圍著木屋移動。
    老者拄著竹杖站起來,藍眼珠裏沒有絲毫慌亂,反而透著種了然的平靜。"他們還是找來了。"他從書架底層抽出個布包,扔給張吒,"這裏麵是霧隱山的地圖,標著通往"醫賢"住處的路。你們現在就走,從屋後的密道。"
    "那您呢?"湯惠萍急道。
    老者笑了笑,從腰間解下個竹筒,裏麵裝著些黑色的粉末。"我這老骨頭,正好給他們添點麻煩。"他拄著竹杖走向門口,竹杖頭的羅盤轉得飛快,"記住,找到醫賢後,去尋"泣血玉"——隻有那玉能堵住暗河的缺口。"
    張吒攥著布包,指節泛白。他知道老者是想斷後,可窗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箭羽破空的"嗖嗖"聲不斷傳來,木牆上已釘了七八支毒箭,黑色的毒液順著木紋往下淌。
    "走!"老者猛地拉開門,將竹筒裏的粉末撒向院子。粉末遇風自燃,竄起半人高的火焰,把追來的黑衣人逼得連連後退。趁這功夫,他用竹杖指向屋角的櫃子:"密道在櫃子後麵!"
    張吒咬了咬牙,拽著湯惠萍衝向櫃子。櫃子後麵果然有個洞口,黑黢黢的,能聞到泥土的腥氣。他回頭望了一眼,老者正拄著竹杖站在火焰裏,藍眼珠在火光中泛著奇異的光,像兩顆燃燒的琉璃珠。
    "前輩!"湯惠萍的眼淚掉了下來。
    老者揮了揮手,沒再回頭。火焰劈啪作響,吞噬了他的身影,也擋住了黑衣人的追擊。張吒拽著湯惠萍鑽進密道,身後傳來竹杖敲擊地麵的脆響,一聲,兩聲,三聲......像是在倒數,又像是在送別。
    密道裏又黑又窄,伸手不見五指。湯惠萍緊緊抓著張吒的衣角,指尖能感覺到他肩膀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疼,也是別的什麽。前方隱約有微光,夾雜著流水的聲音,那是密道的出口。可兩人都沒說話,隻是在黑暗裏一步步往前走,竹杖敲擊地麵的聲響,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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