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裂痕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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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的餘波如同彌漫在別墅裏的慢性毒藥,無聲地侵蝕著這個家族本就脆弱的紐帶。接連幾日,陳家都籠罩在一片詭異的低氣壓中。傭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觸怒了任何一位主人。林婉茹閉門不出,陳雨晴則稱病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隻有用餐時才勉強露麵,眼神躲閃,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午後,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陳宇軒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賁張,汗水沿著緊實的肌理滑落。他對著沙袋猛烈擊打,每一次出拳都帶著呼嘯的風聲,仿佛要將滿腔的煩躁與怒火都傾瀉在這無聲的對手上。他是陳家二少爺,自幼習武,性格直率如火,對那個突然闖入、攪得家宅不寧的“妹妹”,充滿了本能的排斥。
    “砰!砰!砰!”沉悶的擊打聲在空曠的健身房裏回蕩。
    “夠了,宇軒。”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陳宇珩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和灰色西褲,站在健身房門口。作為陳家繼承人,他剛從公司回來,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維持著完美的儀態。他與陳宇軒氣質迥異,一個沉靜如深海,一個熾烈如火焰。
    陳宇軒停下動作,抓起毛巾胡亂地擦了把臉,語氣衝得很:“怎麽?大哥也要來當說客?替那個鄉下來的丫頭說話?”
    陳宇珩沒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庭院深處那棟獨立的三層小樓,頂層的閣樓窗戶在樹影間若隱若現。“她畢竟流著陳家的血。”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
    “血?”陳宇軒嗤笑一聲,將毛巾摔在器械上,“誰知道是不是?爸找回來的時候,證據就那麽幾樣,誰知道中間有沒有什麽貓膩!她一回來,雨晴就變成那樣,家裏也烏煙瘴氣!要我說,她就是掃把星!”
    “證據是經過專業機構核實的。”陳宇珩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弟弟,“至於雨晴……宇軒,你心裏清楚,有些事,未必全是別人的責任。盲目護短,解決不了問題。”
    陳宇軒像是被戳中了痛處,梗著脖子反駁:“雨晴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什麽性子我們不知道?單純,善良!肯定是那個餘念念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大哥,你別被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樣子騙了!”
    “故作清高?”陳宇珩微微挑眉,想起那日在客廳,少女冷靜剖析眾人心理的模樣,那眼神裏的通透與漠然,不似偽裝。“我倒覺得,她是真的……沒把我們放在眼裏。”他語氣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究。
    “哼,裝腔作勢!”陳宇軒套上T恤,語氣堅決,“反正我陳宇軒隻認雨晴一個妹妹。那個餘念念,最好安分守己待在閣樓裏,要是再敢興風作浪,別怪我不客氣!”說完,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健身房,留下沉重的關門聲。
    陳宇珩獨自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他並非對餘念念有什麽兄妹之情,隻是商人的直覺讓他覺得,這個少女絕不簡單。她那超乎年齡的冷靜和智慧,以及那種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姿態,都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憐憫。畢竟,將一個少女逼到需要如此武裝自己的境地,陳家,或者說他們這些人,難道就完全沒有責任嗎?
    他鬼使神差地沒有乘坐室內電梯,而是沿著旋轉樓梯,一步步走向三樓,走向那個被家族邊緣化的角落。
    閣樓的門虛掩著,並沒有鎖。他輕輕推開,一股淡淡的、類似於草木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與他想象中雜物間的黴味截然不同。
    房間依舊簡陋,但似乎被精心整理過。窗戶開著,微風拂動素色的窗簾。餘念念背對著門口,坐在書桌前,正在……搗鼓著一些曬幹的草藥?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午後的陽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卻絲毫軟化不了她周身那種疏離的氣息。
    書桌上,攤開放著幾本書,除了那本《基礎心理學》,竟然還有《微觀經濟學原理》和一本……《中草藥圖譜》?陳宇珩的目光掃過這些截然不同的書籍,心中的疑竇更深。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到來,餘念念手上的動作未停,隻是淡淡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有事?”
    沒有稱呼,沒有客套,直接得近乎無禮。
    陳宇珩收斂心神,走了進去,目光落在她正在分揀的草藥上:“在研究草藥?”他試圖找一個不那麽具有攻擊性的開場白。
    “嗯。”餘念念應了一聲,將一小撮幹枯的植物葉片放入一個幹淨的瓷碗裏,“安神助眠的方子,鄉下帶來的土法子,比西藥副作用小。”她的話半真半假,這確實是給李素芬準備的,但其中蘊含的微弱靈力,遠非普通草藥可比。
    陳宇珩看著她熟練的動作,那雙手指纖細卻穩定,完全不像是幹過粗活的樣子,反而像……像那些老中醫的手,帶著一種篤定和精準。他想起調查資料裏提到的,她在鄉下似乎跟著一個老中醫學過幾年。但這氣度,這眼神,真的是鄉下能養出來的嗎?
    “那天晚宴……”陳宇珩斟酌著用詞,目光緊鎖著她的側臉,“雨晴她……”
    “真相往往比謊言更難以承受。”餘念念打斷他,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直視著他,仿佛能看穿他所有未出口的試探,“陳大少是想來追究我的責任,還是想來確認,我是否對陳家有所圖謀?”
    陳宇珩心頭一震。她太敏銳了,敏銳得讓人心驚。
    “你是陳家的女兒,”他維持著表麵的鎮定,“這裏也是你的家。”
    “家?”餘念念輕輕重複了這個字,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虛幻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溫度,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憫,“一個需要不斷被試探、被審視、被防備的地方,也能稱之為‘家’嗎?”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庭院裏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氣的景觀。“陳大少,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心思。我對陳家的財產,對你們的親情戲碼,都沒有興趣。”她的聲音隨風飄來,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淡漠,“我留在這裏,隻是為了了卻一段因果。時機到了,我自然會離開。”
    陳宇珩看著她孤絕的背影,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與這個家,這個世界都格格不入。他心中那點懷疑和探究,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名義上的妹妹。她像一團迷霧,看似清晰,實則深邃難測。
    “如果……”陳宇珩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如果你需要什麽幫助……”
    “幫助?”餘念念回過頭,眼神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譏誚,“比如,換一個更像樣的房間?還是,像陳二少警告的那樣,安分守己?”
    陳宇珩語塞。他發現,在這個少女麵前,他那些慣常的交際手腕和思維方式,似乎都失去了效用。
    “不勞費心。”餘念念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下了逐客令,“這裏很安靜,適合看書,也適合……思考。”
    陳宇珩知道再待下去也無益。他深深地看了那個背影一眼,轉身離開。走下樓梯時,他的心情比來時更加複雜。憐憫、懷疑、警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震撼,交織在一起。
    而閣樓上,餘念念指尖縈繞著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靈氣,輕輕點在那碗草藥上。她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大哥陳宇珩的理智和二哥陳宇軒的排斥,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人心如棋,局勢未明。她隻需,靜觀其變,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