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傑克告別後，伊恩和米迦爾按計劃繼續走訪碼頭區的其他人。那老頭精神好得有點不對勁。
    他們找到了一個叫瑪莎的老太太。她兒子多年前死在海裏，她本人也因此在碼頭區出了名的可憐。
    可現在，她正坐在自家門口，一邊哼著小調一邊補漁網，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
    “瑪莎女士，關於您兒子……”伊恩剛開口，就被老太太樂嗬嗬的打斷。
    “兒子？哦，你說我那好孩子啊！他去了遠方做生意，忙得很呢！”
    瑪莎的眼神很清澈，“等他賺了大錢，就會回來看我啦！”她像是完全忘了兒子已經死了，記憶被什麽東西給換掉了。
    接著，他們又找到了老舵手湯姆。湯姆多年前在風暴裏斷了一條腿，一直很消沉。
    可現在，他正坐在港口曬太陽，看著海浪，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腿？哦，這個啊，”湯姆拍了拍空蕩蕩的褲管，語氣很輕鬆，“年輕時不小心弄的，早就不礙事了！你看這海，多好看呐！”
    他們發現，這些突然變開心的人家裏，都掛著一幅肖像畫。
    畫裏的人眼神都很寧靜，嘴角帶著相似的、有點奇怪的幸福弧度。當被問到為什麽會有這種轉變時，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提到：
    “多虧了老派格先生啊……”
    “派格先生畫完那幅畫之後，我心裏就亮堂了……”
    “他是個好人，他的手有魔力……”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人——住在碼頭倉庫區的老派格，和他那間畫室。
    “看吧！我就說是好人！”
    米迦爾踩在濕滑的石板路上，一邊走一邊說，“這位派格先生簡直就是碼頭區的快樂天使！我們肯定是想多了，說不定他就是手藝好，白平衡，色溫，亮度都把控到位，特別會抓拍人家好看的表情呢？”
    伊恩聽不懂米迦爾嘴裏那些詞，也沒理會他的話，隻是皺著眉頭說：
    “所有人都這麽快樂，本身就很不正常。瑪莎連自己兒子怎麽死的都忘了，這不是放下，是記憶被換掉了。”
    畫室在倉庫一個很安靜的角落，跟碼頭的吵鬧隔開了。
    推開門，一股鬆節油和顏料的味道撲麵而來。
    畫室裏堆滿了畫布和顏料罐，但東西都放得很整齊，看得出主人是個很細心的人。
    老派格本人就和他們聽說的一樣——瘦，安靜。
    他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帆布圍裙，手上沾滿了洗不掉的顏料。
    看到突然來的陌生人，他顯得有些拘束，眼神溫和，卻總像是在透過人看很遠的地方。
    “派格先生？我們是市政廳的，想來了解下您為社區老人畫肖像的事。”伊恩又拿出了那個假身份。
    派格緩緩放下畫筆，聲音很平緩：
    “我隻是個畫畫的……算不上善舉。隻是覺得，老人們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是一個故事。我想留住這些……安寧。”
    他說話用詞很小心，像個藝術家。
    米迦爾好奇的東張西望，湊到一幅沒畫完的風景畫前聞了聞：
    “哇，您這顏料味道挺特別啊，不像普通的礦石味。”
    派格微微一笑：“自己調的，加了些……特殊的溶劑，為了讓色彩更持久。”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伊恩悄悄動用了一點屬於『混沌的信使』序列九的力量，去感覺周圍的能量。但他隻感覺到一片平靜，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聽說，您的畫能給人帶來內心的平靜？”伊恩試探的問。
    派格的眼神閃了閃，輕輕點頭：“繪畫本身……就是一種‘傳遞’。我把我感覺到的寧靜，通過畫筆，‘傳遞’給畫布，或許……也能影響到被畫的人。這隻是一點關於‘安撫心靈’的小技巧，不是什麽魔法。”
    他承認畫有影響，但把這說成是藝術的感染力，態度看著很真誠。
    一切看起來都合情合理。眼前這個溫和又專注的老畫師，怎麽看都像個真正的藝術家。
    米迦爾用胳膊肘捅了捅伊恩，小聲嘀咕：“看吧，我就說是誤會！派格先生一看就是個好人！我們趕緊問完，別打擾人家創作了，我的龍蝦……”
    伊恩沒有答話，他的目光落在了畫室角落一幅被布蓋住一半的肖像畫上。畫中人的笑容，和其他老人一模一樣。
    看著那寧靜快樂的笑容，伊恩卻莫名地感覺後背發涼。
    他相信赫克托的情報不會有錯。這平靜的表象下，一定藏著什麽問題。
    畫室裏彌漫著鬆節油和一種有點甜膩的香氣。
    老派格溫和的笑了笑，說：“兩位請稍坐，我去給你們倒杯水。”說完，他就轉身走向畫室角落的小水台。
    伊恩依舊警惕的打量著四周，雖然一切看起來都沒問題，但赫克托的警告和那些老人太過一致的快樂，像根刺紮在他心裏。
    就在這時，他身邊的米迦爾突然不對勁起來。
    那條藏在衣服下的尾巴不安分的甩來甩去。
    “喂，伊恩……”米迦爾壓低聲音，爪子悄悄拽了拽伊恩的袖子，“我們能不能快點走？這地方……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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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恩側過頭，低聲回應：“又怎麽了？鱗片又癢了？還是惦記你的龍蝦？”
    “不是那些！”
    米迦爾的金色豎瞳縮緊，目光死死盯在畫架上那幅快要完成的老傑克肖像上，“是這裏的感覺……太‘對’了，懂嗎？就像一碗水端得太平了，連一點波紋都沒有，假得很！反而讓我渾身鱗片都要倒豎起來了！”
    伊恩皺了皺眉，他也覺得這裏過於“完美”，但米迦爾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還是第一次。
    他注意到米迦爾正盯著那幅畫，眼神裏滿是警惕。
    “那幅畫有什麽問題？”伊恩也壓低了聲音。
    “說不上來……”米迦爾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那老頭的笑容……我覺得那笑容底下，有東西在……爬？而且感覺這個畫很傳神，好像能感覺到重量……”
    趁派格背對著他們，在水台邊慢悠悠的衝洗杯子，米迦爾深吸一口氣。
    他悄悄抬起右手食指，對準那幅讓人不安的肖像畫，集中了全部意念。
    “扭曲吧……哪怕隻是一點點……最小的錯誤就好……”
    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怕像上次那樣出問題。
    他隻是小心翼翼的，試著用自己的能力去幹擾那幅畫。
    瞬間，米迦爾眼前的世界變了！
    在他那“錯誤”序列的能力下，那幅畫徹底變了樣！
    老傑克慈祥的笑容還在，但構成笑容的每一筆油彩，都活了過來，變成了無數蠕動的暗紅色吸管！畫布上溫暖的碼頭背景，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饑餓的空洞，散發出讓人心慌的虛無感！
    最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一股沉重的力量從畫裏湧了出來，裏麵全是悲傷、後悔和愧疚，幾乎要把他壓垮！
    “呃啊！”米迦爾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臉色瞬間慘白，踉蹌著向後退，差點撞翻旁邊一個放顏料的小凳子。
    “米迦爾！”
    伊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感覺到他全身都在微微發抖，“怎麽回事？！”他立刻意識到，米迦爾那奇怪的能力肯定看到了他看不見的東西。
    米迦爾緊緊抓住伊恩的手臂，指尖冰涼。
    他抬起蒼白的臉，瞳孔裏滿是恐懼，語無倫次的說：
    “我明白了，畫……那、那幅畫！不對！全都不對！他在偷東西！伊恩！那個畫師……他不是在幫人忘記痛苦！他是在……是在把那些最重、最痛的東西……從人心裏偷走！像小偷一樣！然後把那些東西……當成了他畫畫的顏料！那畫根本就是個……是個賊窩！”
    伊恩立刻明白了一切。那些反常的快樂，家家都有的肖像，還有畫師說的“傳遞”……原來這是一場針對靈魂的偷竊！
    就在這時，老派格端著兩杯水轉過身，正好看到米迦爾臉色蒼白的靠在伊恩身上。
    他溫和的臉上露出一絲關切：“這位小先生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坐下休息一會兒？”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甚至帶著善意。但在伊恩和米迦爾看來，這份平靜下麵，藏著一個嚇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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