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拍打著東區墓園的泥地。
    幾座新墳立在那裏，簡陋的木製墓碑上連生卒年月都沒刻全。
    艾文·斯派克站在一座墳前。他身上那件寬大的舊外套被雨水浸透，緊貼著單薄的身體。
    艾文沒有打傘，也不像旁邊的鄰居一樣哭。
    他隻是站著，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塊寫著父親名字的木牌。
    指甲掐進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但這陣痛，比不上左手緊握的錯誤神像傳來的冰冷觸感。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強硬的提醒著他現實是什麽樣。
    棺材落入坑底，發出沉悶的響聲。
    鄰居們開始小聲議論，說著“命不好”、“肺裏都是棉絮，活不過這個冬天”之類的話。
    這些話傳進艾文的耳朵，格外刺耳。
    肺裏全是棉絮......老爺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艾文閉上眼，父親臨死前喘不上氣的樣子還很清楚，那雙有力的手也無力的垂下了。
    然後，他猛的睜開眼，眼神裏的迷茫不見了。
    眼淚換不回任何東西。換不來藥，也換不來幹淨的空氣。
    在這個世界，底層就是隨時可以丟掉的東西，是消失在大霧裏也沒人關心的數字。
    艾文低下頭，雨水順著下巴滴落。他對著掌心的神像低聲說話，聲音沙啞但很清楚，像是在立下誓言：
    “我明白了...力量才是一切。知識、序列...隻有掌握這些，才不會被人踩在腳下。” 艾文握緊神像，指節咯吱作響，“您給了我機會和方向...我會抓住的，不惜一切代價。我要晉升，要往上爬，直到沒人能決定我們的生死！”
    參加葬禮的人群散去，隻留下泥地和安靜。
    艾文最後看了一眼那堆新土，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雨水模糊了他的背影，他走的很堅決。
    斯圖亞特老宅的書房裏和墓園完全不同，這裏很溫暖。
    壁爐的火燒得很旺，伊恩·斯圖亞特的側臉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他正趴在書桌上，用羽毛筆快速寫著關於大霧霾事件的報告，把經曆過的事寫成官方文件。
    地毯上，一個白頭發的龍族少年正在找舒服的地方。
    米迦爾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後在鋪著地毯的地上打滾，找壁爐最暖和的位置。
    最後，他在伊恩腳邊找了個地方，整個人癱了下去，隻有那條帶鱗片的尾巴尖還在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地毯。
    安靜了大概五分鍾。
    “伊恩——”
    一個拖長了調子，帶著抱怨的聲音響了起來。
    米迦爾用毛茸茸的腦袋拱了拱伊恩穿著拖鞋的腳踝。
    “我餓了。你的報告聞起來一股羊皮紙和墨水的酸味，肯定沒烤肉好吃。” 他用這種奇怪的說法強調事情很嚴重。
    伊恩的筆停了一下，頭也沒抬，用筆杆另一頭輕輕點了點米迦爾的額頭，把他從自己腳邊推開。
    “安靜點，米迦爾。這份報告很重要，關係到收容所的預算和資源。還有，‘烤肉’這個詞太籠統了，我不知道你要什麽樣的，不好準備。”
    真是的，才吃過午飯不到兩小時。龍的消化難道連著別的空間嗎？
    米迦爾立刻抓住了話裏的毛病，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金色的豎瞳亮了一下。
    “看！你又來了！‘籠統’、‘不好準備’！” 米迦爾揮著爪子，學伊恩的口氣，然後理直氣壯的說：“所以，是你沒聽明白，才讓我吃不上東西。這是你的責任，你得賠我！就用具體的、香噴噴、滋滋冒油的烤肉來賠！”
    伊恩歎了口氣，放下羽毛筆，揉了揉太陽穴。
    他知道，今天的報告是寫不完了。
    “好吧。” 伊恩妥協了，“那麽，說具體點，你到底想吃什麽樣的烤肉？”
    他話沒說完，米迦爾的眼睛就亮了，尾巴“啪”的一下豎直，開始興奮的掰著指頭數：
    “嗯...我要那種外麵烤的脆脆的，咬下去‘哢嚓’響，但裏麵得是粉紅色，還要流汁！蜂蜜醬要塗勻，不能太甜蓋住肉味！還有還有，旁邊還得配個烤麵包，要軟軟的，能吸滿肉汁和醬汁！”
    伊恩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藍眼睛裏閃過一絲無奈。
    “...米迦爾，你說的這套烤肉做起來太複雜了，廚房裏的東西不夠。簡單點，不然做不出來。”
    他是不是把美食書裏的圖都背下來了？
    “我不管！” 米迦爾說不過，直接動手了。
    他撲上來抱住伊恩的手臂搖晃，“序列八的獸人維持錯誤能力很耗能量的！這是必要開銷，是維護你重要資產的成本！再不喂我，你唯一的搭檔就要餓暈在這塊貴地毯上了！”
    伊恩被他晃的身體都歪了。看著米迦爾耍賴的樣子，他板著的臉終於沒繃住，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他伸出手，按在米迦爾的白頭發腦袋上揉了揉。
    “好了，別晃了。再晃下去，我可能要先倒在地上了。”
    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襯衫袖口，用辦公事的口氣說：
    “既然你的要求這麽複雜，現在要求你本人，米迦爾顧問，跟我去廚房，現場監督，確保烤肉不會被烤焦或者味道不對。”
    米迦爾一下子跳了起來，尾巴開心的快速搖晃，都快帶起風了。
    “保證完成任務！” 他挺起胸膛，一臉嚴肅的說，“我會用我敏銳的嗅覺和味覺，一直盯著，把所有烤焦、變難吃的可能全都錯誤掉！”
    他第一個衝向門口，嘴裏還學著烤肉的“滋滋”聲，像在慶祝勝利。
    伊恩跟在他後麵，看著那個充滿活力的背影，搖了搖頭。他自己都沒發現，眼神裏滿是溫和。窗外還是蘭利卡羅的陰天，但老宅的走廊裏卻充滿了溫暖和活力。
    在城市的另一頭，渾身濕透的艾文抱著幾本從舊書攤淘來的、關於基礎魔法理論的書籍，回到了他那個又冷又漏風的閣樓。
    他把那尊神像小心的放在窗邊唯一幹淨的地方，然後點上煤油燈，攤開了筆記...
    兩條完全不同的命運，在同一個灰暗的下午，各自向前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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