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別碰我！”
    米迦爾的尖叫剛出口，就被龍族守衛的獰笑打斷。鋒利的矛尖直接刺穿了他單薄的肩膀，溫熱的血噴出來，染紅了白色的頭發。
    強烈的疼痛感，讓他想起了幾百年前的往事。
    冰冷的刀刃貼著喉嚨，龍族廚師粗糙的爪子拍打著他的鱗片，滿意地嘖嘖出聲。旁邊的烙鐵燒得通紅，空氣裏滿是自己血肉被烤焦的味道。）
    “啊——！”米迦爾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不像活人的咆哮，他那雙金色的豎瞳被血色完全占滿。
    他不再是米迦爾，而是地下囚籠裏那頭唯一的“肉畜”。
    “別吃我……求求你們……別宰我……”帶著幼獸般哭腔的胡話，從他咬緊的牙關裏擠了出來。
    緊接著，黑色的能量爆發了。
    墨汁一樣粘稠的能量從他每一個毛孔噴出，空氣裏響起無數沉重鎖鏈拖動的轟鳴聲！一副巨大、遍布暗紅鏽跡的連體鐐銬虛影從他身體裏浮現，死死扣住了他的脖頸、手腕和腳踝！
    這就是永恒的桎梏。
    “那……那是什麽東西？！”索拉克斯臉上的傲慢瞬間消失，本能的感到害怕，不受控製的後退了半步。
    “鎖！”那個被痛苦記憶占據的存在嘶吼著，聲音像是金屬在摩擦。
    哐啷！哐啷！
    黑色的鎖鏈如同活過來的蛇，從空氣中射出！最先動手的那個龍衛，臉上的表情都沒來得及變化，就被冰冷的鎖鏈捆成了粽子。
    他驚恐的發現，自己不僅身體動不了，連體內的龍族魔力也像被凍住了一樣，毫無反應。
    “阻止這頭瘋了的肉畜！快！”索拉克斯的聲音因為驚怒而變得尖利，那個詞匯更是火上澆油。
    更多的守衛撲了上來。
    但此刻的米迦爾，仿佛能操控一切束縛。
    鎖鏈瘋狂舞動。長劍被鎖鏈纏住、扭曲、折斷；熾熱的龍息被鎖鏈編成的大網鎖住、擠壓、消失；一個想從陰影中偷襲的身影，被腳下突然冒出的鐐銬“哢嚓”一聲鎖住腳踝，倒吊著提到了半空中！
    這不是戰鬥，是一場單純的宣泄。是幾百年的恐懼和怨恨，變成了實體，在進行無差別的報複。
    “不要……我不要回去！滾開！都滾開！”他嘶吼著，更多的鎖鏈向四周瘋狂刺去，鮮血將雪地染成了一片泥濘的暗紅色。
    “米迦爾！停下！看著我！”伊恩的聲音裏滿是焦急，他想靠近，一道鎖鏈卻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可米迦爾血紅的眼睛裏，看不到一點平時的樣子，隻有一片混亂。
    伊恩的心一沉，眼神卻突然變得決絕。
    他不再躲閃，而是迎著狂舞的鎖鏈，一步步向前走。
    “米迦爾！看著我！”他又喊了一聲，聲音穿透了鎖鏈的呼嘯。
    啪！一道沉重的鎖鏈狠狠抽在他背上，外套立刻裂開，皮開肉綻。伊恩痛的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卻沒有停下。
    哢嚓！又一道鎖鏈纏住了他的腳踝，猛的收緊，想把他拖倒。伊恩踉蹌了一下，幹脆不掙紮了，就這麽拖著那條鎖鏈，一步一個血印，繼續向前。
    更多的鎖鏈纏了上來，束縛他的手臂，勒緊他的腰腹，幾乎要把他完全裹住。
    血從多處傷口滲出，染紅了他的衣服，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醒過來！米迦爾！”他的聲音因為劇痛而發抖，卻異常清晰的傳到米迦爾耳中，“你不是肉畜！你是我伊恩·斯圖亞特的搭檔！是我最重要的人！”
    或許是那熟悉的聲音，或許是他血液的氣味，或許是他話裏的堅定，終於動搖了那瘋狂的狀態。
    米迦爾血色的瞳孔微微轉動，茫然的聚焦在那個幾乎被鎖鏈淹沒，卻依舊固執走向他的人影身上。
    溫暖的壁爐火光，伊恩笨拙的給他蓋上毯子，把最好的一塊烤羊排推到他麵前，在他被噩夢驚醒時，那隻輕輕拍著他後背的、溫暖的手……）
    瘋狂的血色，褪去了一絲。他眼神裏浮現出一絲迷茫和掙紮。
    伊恩終於走到了他的麵前，無視那根抵在自己胸口、隨時可能刺入心髒的尖銳鎖鏈。
    他抬起唯一還能動的手，輕輕的、堅定的按在了米迦爾那劇烈顫抖、冰冷嚇人的手上，蓋住了那副實體化的永恒的桎梏。
    “沒事了……”伊恩的聲音很虛弱，卻像石頭一樣穩，“我在這裏。從今以後，沒有人……能再把你當成肉畜。”
    米迦爾怔怔的看著他，目光緩緩掃過伊恩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全都是自己造成的。巨大的後怕，瞬間衝垮了最後一絲瘋狂。
    漆黑的鎖鏈像是失去了力量，嘩啦啦的消失在空中，那副巨大的鐐銬虛影也漸漸隱去。
    “伊……恩？”他試探性的、用沙啞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叫道，金色的瞳孔恢複了清澈，裏麵瞬間積滿了水光，帶著濃重的哭腔，“我……我是不是……又搞砸了……？我傷到你了……”
    “沒事了。”伊恩重複著這三個字。他終於撐到了極限，單膝重重跪在地上，但那隻握著米迦爾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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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一片狼藉，被鎖住的龍族守衛姿態各異的僵立著。索拉克斯臉色鐵青的站在遠處，眼神驚疑不定，最後變得十分凝重。
    “這個‘肉畜’……竟然有了這樣的力量……”
    風雪不知何時又飄了起來，試圖掩蓋滿地的鮮血，卻讓這片空間顯得更加死寂。
    龍脊隘口的血腥味仿佛還留在喉嚨裏，即使他們已經向北走了好幾個小時，找到這處背風的岩石凹陷紮營。
    篝火劈啪作響，努力對抗著極北的寒意。
    伊恩正小心的用溫水軟布擦拭米迦爾肩上早已愈合的矛傷。
    藥粉灑上去時，米迦爾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沒發出一點聲音，隻是盯著火焰，金色的豎瞳顯得很空洞。
    伊恩心裏一沉。他放柔了動作，輕聲問：“很疼嗎？”
    米迦爾沒有回答。
    過了很久，久到伊恩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卻突然說話了，聲音輕的像雪花落地：
    “他們有一個地下室。”
    伊恩的手僵住了，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米迦爾眼神沒有焦點，“地下室裏有刀，有砧板，有燉鍋……和我後來在你家廚房裏看到的差不多。”他的語氣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他們每天……都會來取‘食材’，有時還會虐待我取樂。”伊恩聽得一陣反胃。“取食材時一開始是一小塊……後來，他們發現長得很快，就……越來越大膽。”
    米迦爾抬起自己的手臂，看著上麵新生的、還帶著淡粉色的鱗片。“腿肉、肋排、裏脊……他們很有講究。甚至……會討論哪個部位的風味更好。”
    米迦爾扯出一個破碎的笑，“我……大概是龍族裏，最了解自己口感的人了。”
    伊恩的胃部一陣翻攪，他幾乎聽不下去。
    他無法想象，這是怎樣的地獄——清醒的、反複的經曆被切割、被吃掉，而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死不掉的基礎上。
    “最可怕的……不是被吃掉。”米迦爾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裂痕，那是壓抑了幾百年的顫抖，“是等待。是看著他們拿著餐盤走進來，看著他們的目光在你身上……挑選今天的位置。是聞著隔壁房間飄來的……你自己的肉被煮熟的味道……”
    他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的發抖，尾巴緊緊蜷縮起來，仿佛要把自己藏進一個殼裏。
    他說不下去了。
    伊恩猛的將他攬入懷中，緊緊的、用力的抱住這個顫抖的身體。
    伊恩心疼的要命。他想起過去無數個細節——米迦爾對烤肉的執著，對任何燉菜的回避……原來這一切，都源於這麽恐怖的過去。
    “對不起……”伊恩的聲音沙啞不堪，“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
    米迦爾把臉埋在他肩頭，搖了搖頭，悶悶的聲音帶著哽咽：“你……你又不知道。”
    伊恩捧起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
    他的眼中燃燒著從未有過的火焰。
    “聽著，米迦爾，你給我聽清楚！”他的聲音很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食材！不是食物！更不是任何人的可再生資源！”
    “你是米迦爾！是會把書房弄得一團糟的麻煩精，是搶我烤肉的混蛋！你是活生生的，會哭會笑，會怕疼也會撒嬌的，我的米迦爾！”
    他幾乎是在吼，每一個字都很有力，“你的身體，你的生命，隻屬於你自己！從今往後，誰敢再看你一眼，誰敢再動你一片鱗片，我伊恩·斯圖亞特，以血脈與靈魂起誓，必將讓他付出比死更慘痛萬倍的代價！”
    這不是安慰，是血誓。是向整個世界宣告的界限。
    米迦爾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伊恩眼中那個曾經被當成“肉畜”的、渺小的倒影，此刻正被如此堅定的守護著。
    滾燙的淚水終於衝了出來。
    這一次，他終於放聲大哭。
    他用力回抱住伊恩，像個找到安全港灣的受驚小獸，在他懷裏痛哭。
    哭聲在寂靜的雪夜裏傳得很遠，仿佛要將幾百年的恐懼和屈辱，全都宣泄出來。
    篝火依舊在燃燒，無聲的見證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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