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送來的信，像一片黑色的羽毛，落在了伊恩和米迦爾本就緊繃的神經上。
    那句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判決，讓斯圖亞特老宅裏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
    米迦爾的衝動被伊恩強行壓了下去，但他眼中的憤怒和恐懼，卻像一團火，越燒越旺。
    而伊恩，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之後，迅速恢複了他作為貴族魔法師的冷靜。
    他知道，萊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用他的生命來威脅米迦爾。
    那麽，第一要務，就是在這座宅邸裏活下去。
    他立刻行動起來。
    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對宅邸內部進行了地毯式的排查。
    他用加固了每一扇門窗的鎖扣，檢查了每一寸煤氣管道的接口，甚至把家裏所有的刀具和尖銳物品，都用膠帶封存了起來。
    “現在，就算一隻蒼蠅想帶著惡意飛進來，也會被彈出去。”
    伊恩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自己的傑作，對米迦爾說。
    米迦爾卻依舊不安，他的尾巴焦躁的掃著地麵。
    他隻能用這種方式，給自己，也給米迦爾一點虛假的安全感。
    防禦措施完成的第二天，萊特的攻擊，如期而至。
    那天下午，伊恩需要從書房二樓的環形走廊上，取一本關於古代曆史的資料。
    他剛剛檢查過那段木質樓梯，每一級台階他都用腳踩過，確認無比堅固。
    他走上樓梯，來到走廊，找到了那本書。
    就在他轉身，準備下樓的瞬間。
    “哢嚓——”
    一聲輕微的、木頭開裂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
    伊恩低頭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他腳下那級由堅硬橡木製成的台階，正中央的位置，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蛛網般的縫隙。
    那不是正常的斷裂，更像是木頭在那一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的韌性，變成了脆弱的朽木。
    伊恩的大腦還沒來得及發出指令，那級台階就在他腳下，無聲地、徹底地，塌陷了。
    “伊恩！”
    正在樓下打盹的米迦爾發出一聲驚叫。
    伊恩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著下方一米多高的地麵摔去。
    在半空中，他強行扭轉身體，試圖讓自己以一個更安全的姿勢落地。
    但就在他即將落地時，另一場“意外”發生了。
    他落點的那塊地板上，一塊原本平整的地磚，微微向上翹起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致命的角度。
    伊恩的腳踝，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那個翹起的邊緣上。
    “唔！”
    一股鑽心的劇痛從腳踝處傳來，伊恩悶哼一聲，身體徹底失去控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伊恩！你怎麽樣？”
    米迦爾像一道白色的閃電衝了過來，緊張地扶起他。
    伊恩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左腳腳踝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他扭傷了腳。
    伊恩看著那個塌陷的台階，又看了看自己紅腫的腳踝，心中一片冰冷。
    他所有的防禦，都成了笑話。
    當晚，壁爐的火燒得很旺，驅散了深秋的寒意。
    伊恩腳上敷著藥，坐在壁爐前的安樂椅上，米迦爾則趴在他腳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為了防止意外，伊恩特意在壁爐前加裝了一塊厚重的、網格細密的防火屏。
    然而，就在伊恩因為疲憊，剛剛閉上眼睛的瞬間。
    一陣毫無來由的、詭異的穿堂風，突然從煙囪裏倒灌而入。
    “呼——”
    風吹得爐火一陣搖曳，一顆小小的、燒得通紅的火星，被這股風卷起，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穿過了防火屏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隻有針尖大小的網格縫隙。
    那顆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拋物線，精準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塊幹燥的羊毛地毯上。
    “滋……”
    微弱的火苗瞬間燃起。
    “著火了！”
    米迦爾第一個發現，尖叫著跳了起來。
    伊恩猛地睜開眼，看到地毯上迅速蔓延的火勢，顧不上腳上的傷，一瘸一拐地衝過去，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潑了上去。
    兩人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用濕毛巾將火撲滅。
    地毯上留下了一塊半米大的、醜陋的焦黑痕跡，整個房間裏都彌漫著一股羊毛燒焦的難聞氣味。
    伊恩看著那塊燒焦的地毯，又抬頭看了看那塊他親自安裝的、本該萬無一失的防火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力感，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他可以防備一個刺客，可以對抗一個法師，但他要怎麽去防備一陣風，一顆火星？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詭異的“意外”變本加厲。
    兩人燒水準備喝茶時，水龍頭裏流出的不再是清澈的自來水，而是一種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渾濁的黃褐色液體。
    伊恩撬開水管檢查，發現管道內部並沒有生鏽。
    但隻要他們一開水龍頭，那股惡心的鐵鏽味就會如期而至，仿佛水源本身遭到了詛咒。
    他們不得不放棄飲用自來水，改喝儲藏室裏那些昂貴的瓶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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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睡覺時，臥室的窗戶會毫無征兆地發出“吱呀”的怪響，仿佛有無形的手在外麵推搡。
    餐桌上，一把銀質的餐刀會突然從桌沿滑落，插在距離米迦爾尾巴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板上。
    伊恩用來記錄研究的墨水瓶，蓋子明明擰得很緊，但第二天總會發現墨水幹了一半，像是被悄悄蒸發了。
    這些“意外”本身並不致命。
    但它們像一場永不停歇的、令人發狂的淩遲。
    它們無孔不入，防不勝防，一點點地切割著兩人的神經，消磨著他們的意誌。
    這座他們賴以生存的家，正在從一個溫暖的庇護所，變成一個充滿陷阱的、冰冷的牢籠。
    牆壁上的每一幅畫，天花板上的每一盞燈，腳下的每一塊地磚，都可能在下一秒變成傷人的凶器。
    安全感被徹底剝奪。
    兩人再也無法安心地休息，精神時刻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
    伊恩的臉上，冷靜自持的貴族表情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疲憊和焦慮。
    而米迦爾，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潑，他不再惡作劇，不再喊餓，隻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伊恩身邊，金色的瞳孔裏滿是警惕和不安。
    這個夜晚，伊恩坐在黑暗的書房裏，沒有開燈。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將他孤單的身影投在牆上。
    他聽著宅邸裏，那些老舊木頭發出的、在過去聽來無比親切，此刻卻顯得無比驚悚的“咯吱”聲。
    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種無休止的折磨逼瘋了。
    一滴冰冷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那不是汗，是淚。
    一滴混合了疲憊、憤怒、與無盡絕望的淚。
    黑暗中，米迦爾到他身邊，用自己的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臉，舔掉了那滴淚。
    嚐起來，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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