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被收保護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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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表演,成了第十六街區一抹怪異的、轉瞬即逝的亮色。
    每天下午,當工廠的汽笛聲變得稀疏,工人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從廠區裏湧出時,“滑稽二人組”就會準時出現在那個積著黑水的街角。
    他們的觀眾越來越多。
    起初隻是幾個好奇的童工,後來漸漸有了一些下工後無所事事的年輕工人,再後來,就連一些平日裏板著臉的、上了年紀的工匠,也會在路過時停下腳步,遠遠地看上一會兒。
    伊恩和米迦爾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
    伊恩不再隻是個麵無表情的木偶,他學會了用一些極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來配合米迦爾。
    比如,在米迦爾假裝要撲過來搶食物時,他會恰到好處地向後退半步,讓米迦爾撲個空,摔得更狼狽。
    比如,在米迦爾繞著他上躥下跳時,他會用一種極其緩慢的、仿佛在思考人生的速度,轉過頭,用那雙畫著淚珠的眼睛,空洞地瞥他一眼,再慢悠悠地轉回去。
    這種極致的冷漠與米迦爾誇張的熱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總能引來人群一陣心照不宣的、帶著自嘲意味的笑聲。
    而米迦爾,他簡直就是個天生的演員。
    他把那種對食物的、深入骨髓的渴望,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會在伊恩拋接蘋果時,伸長脖子,喉結上下滾動,發出響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他會學著野狗的樣子,匍匐在地上,一點點地、充滿期盼地向伊恩靠近,然後在離蘋果隻有一步之遙時,被伊恩無意中踩中爪子,發出一聲誇張的慘叫。
    觀眾們笑得前仰後合,把一天的疲憊和壓抑,都化作了投向那頂破禮帽裏的、沾著煤灰和機油的硬幣。
    那頂帽子裏的收獲,從最初的幾枚灰幣,慢慢變成了一小捧沉甸甸的銅角幣,偶爾,甚至能看到一兩枚銀閃閃的赤羽幣。
    這些錢,讓他們徹底告別了烤土豆,吃上了雖然幹硬但能管飽的黑麵包,甚至還能奢侈地每周買上一小罐劣質的、鹹得發苦的醃肉。
    生活,似乎正在朝著一個不那麽壞的方向發展。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當他們成為這片街區一道獨特的風景時,也成了某些人眼中,一棵長出了果實的、無人看管的野樹。
    這天下午,他們的表演正進行到高潮。
    米迦爾正在上演一出“用套索偷麵包”的獨角戲,他用一根撿來的繩子,笨拙地甩著圈,試圖套中伊恩放在腳邊的一塊黑麵包。
    繩子一次次地落空,有一次甚至套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讓他差點把自己勒暈過去,引得觀眾們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就在這時,兩個穿著油膩皮坎肩、流裏流氣的男人,推開人群,徑直走了進來。
    他們沒有看表演,臉上帶著一種慣常的、不耐煩的表情,目光徑直落在了伊恩腳邊那頂裝滿了錢的破禮帽上。
    人群的笑聲,像被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開,給這兩個不速之客讓出了一片空地,眼神裏充滿了畏懼和一絲幸災樂禍。
    “演得不錯啊,小醜。”
    其中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用腳尖踢了踢那頂禮帽,一些硬幣從裏麵滾了出來。
    他的語氣輕佻,但眼神裏沒有一絲笑意。
    “看來生意挺好。不過,在這塊地盤上討生活,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米迦爾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臉上的油彩笑容還沒褪去,但那雙金色的豎瞳,已經瞬間冷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錢,又看了一眼那兩個男人,握著繩子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我們交過‘場地費’了。”
    伊恩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指的是每天收攤後,會主動將一部分收入放在街角一個固定的石頭下,那是這一帶不成文的規矩。
    “那是給巡夜人的,”刀疤臉冷笑一聲,露出一口黃牙,“我們,是‘鼠王幫’。在這裏,我們才是規矩。”
    鼠王幫。
    這三個字一出口,周圍的人群又向後退了幾步,臉上敬畏的神色更濃了。
    “從今天起,你們每天收入的一半,是我們的。”
    刀疤臉用腳踩住一枚滾到腳邊的赤羽幣,碾了碾,“這是‘保護費’,懂嗎?交了錢,保證沒人敢再來找你們的麻煩。”
    他的同伴則抱起了雙臂,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米迦爾,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米迦爾的耐心,在這一刻徹底耗盡了。
    他把手裏的繩子一扔,向前踏出一步,臉上那誇張的油彩笑容,此刻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猙獰。
    “如果,我們不交呢?”
    他一字一頓地問,聲音很低,卻帶著一股危險的寒意。
    一股無形的、混亂的力量,開始在他周圍悄然凝聚。
    空氣似乎都變得黏稠了一點。
    那兩個混混還沒察覺到什麽,但常年在底層廝殺的本能,讓他們感到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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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疤臉臉上的笑容收斂了,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短棍。
    就在米迦爾準備讓這兩個家夥的鞋帶“意外”地纏在一起,然後臉朝下摔進旁邊的汙水坑時。
    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視線,從旁邊投了過來。
    是伊恩。
    他依然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像一尊悲傷的石膏像,但他那雙塗著油彩的藍色眼眸,正死死地盯著米迦爾。
    那眼神裏沒有責備,隻有一句清晰的、不容抗拒的命令。
    ——別動手。
    米迦爾和他對視了一眼,心中的怒火與伊恩那冰冷的理智碰撞在一起。
    他想反駁,想告訴伊恩他能輕易解決這兩個雜碎。
    但伊恩的眼神,帶著一種讓他無法違抗的、近乎催眠般的力量。
    那是他們之間無需言語的默契,是無數次生死考驗中建立起的、絕對的信任。
    米迦爾眼中的殺意,最終還是緩緩地退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攥緊的拳頭鬆開,不甘地向後退了一步,重新變回了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紅鼻子小醜。
    伊恩這才收回目光。
    他沒有去看那兩個混混,而是彎下腰,用他那顯得過分瘦削的手指,開始慢慢地、一枚一枚地,撿起地上那些散落的硬幣。
    他的動作很慢,甚至因為身體虛弱而帶著一絲顫抖。
    他撿起那些沾滿泥汙的灰幣,撿起那些在汙水裏打過滾的銅角幣,沒有絲毫嫌棄。
    然後,他將那頂破舊的禮帽,連同裏麵所有的錢,雙手捧著,恭敬地遞到了那個刀疤臉的麵前。
    “這是我們今天全部的收入。”
    他的聲音沙啞而謙卑,配合著他臉上那悲傷的妝容,顯得格外可憐,“請您……收下。”
    刀疤臉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料到對方會如此幹脆地服軟。
    他看著伊恩那張慘白的、畫著淚珠的臉,又看了看旁邊那個雖然不甘、但最終還是低下頭的紅鼻子小醜,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勝利者般的笑容。
    “算你們識相。”
    他一把奪過那頂帽子,將裏麵的錢粗魯地倒進自己的口袋,然後將空帽子扔回到伊恩腳下。
    “記住,明天這個時間,我們還會來。”
    說完,他便帶著同伴,吹著口哨,在一眾複雜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街角,很快又恢複了冷清。
    圍觀的人群迅速散去,他們還要趕著回家,沒人願意和一個剛被鼠王幫敲詐過的倒黴蛋扯上關係。
    “為什麽?伊恩!”
    米迦爾終於忍不住了,他衝到伊恩麵前,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裏滿是憤怒和不解,“我能讓他們倆的骨頭‘意外’地斷成十幾截!我們為什麽要怕他們?”
    伊恩沒有立刻回答。
    他彎下腰,撿起那頂空空如也的、被踩得變了形的禮帽,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因為,他們不是兩個人,米迦爾。”
    伊恩抬起頭,藍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天光下,顯得異常清醒和冰冷。
    “他們是鼠王幫,是這個街區秩序的一部分。打倒了他們兩個,明天就會來四個,後天就會來八個。我們可以打贏一場戰鬥,但我們贏不了這場戰爭。至少現在不能。”
    他看著米迦爾,一字一頓地說:
    “今天,我們失去了一天的收入。但我們得到了更有價值的東西。”
    “什麽?”
    米迦爾不解。
    “信息。”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個米迦爾看不懂的、冰冷的弧度,“我們知道了,鼠王幫在這裏的規矩是一半的收入。我們知道了,來收錢的是這兩個人。我們知道了,他們的出現,會讓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更重要的是,”伊恩的目光投向那兩個混混消失的方向,“我們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需要被解決的目標。”
    “我們的表演,不隻是為了逗人發笑,米迦爾。它也是我們的武器,我們的偽裝。”
    “想在這片黑暗的叢林裏活下去,光靠利爪和牙齒是不夠的。你必須先學會像變色龍一樣,融入這片環境,摸清這裏每一條毒蛇的習性。”
    “然後,在最恰當的時候,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伊恩拍了拍米迦爾的肩膀,將那頂空帽子重新戴回頭上。
    “走吧,回家了。我們得為明天,準備一個更精彩的、關於‘一個倒黴蛋被搶劫後,卻意外撿到金幣’的劇本了。”
    米迦爾看著伊恩的背影,看著他那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瘦削、卻又無比挺拔的脊梁,心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去。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伊恩不是在服軟,他隻是在用另一種他暫時還無法完全理解的方式,進行著一場更漫長、也更危險的戰鬥。
    而他要做的,就是相信他,然後,演好自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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