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鎮邊緣的小院，成為了永夜和艾倫暫時蟄伏的巢穴。這裏足夠安靜，方便他們進行一些不為人知的修煉和謀劃，但也正因為其相對獨立的位置，使得他們對鎮子內部那些隱藏在酒館閑談、市場流言中的細微動向，感知並不足夠敏銳。血狼傭兵團是伸向外部的觸手，但鎮內，還需要一雙更貼近市井生活的眼睛。
    這雙眼睛，或許就落在他們的房東——瑪莎大嬸身上。
    瑪莎大嬸是個典型的中年邊境婦女，身材肥胖壯碩，常年係著一條沾著油漬的圍裙，嗓門洪亮，精力充沛得驚人。她經營著這處租來的院落，同時似乎還做著一些食材倒賣和洗衣的活計，與鎮上三教九流的人物似乎都能搭上話。她性格潑辣彪悍，據說曾一個人用擀麵杖趕跑過兩個試圖偷竊她晾曬肉幹的小混混，在附近街坊中頗有“威名”。
    最初，她對永夜這位“體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年輕男爵和他那陰氣沉沉的老仆並無太多好感，隻是按月收取租金，態度談不上惡劣，但也絕不算熱情。偶爾還會隔著院子大聲抱怨他們“太過安靜，像兩個幽靈”，或者“垃圾清理得不夠及時”。
    艾倫負責處理與她的日常交涉，包括繳納租金、處理一些雜務。永夜起初並未過多留意這個女人，直到有一次，他無意中“聽”到瑪莎在街角與另一個婦人閑聊，言語間精準地評判了鎮上幾個小傭兵團的實力對比，甚至隱晦地提到了鎮長助理與某位商人妻子的風流韻事，其信息之瑣碎、來源之繁雜，卻往往能拚湊出一些接近真相的輪廓。
    這讓永夜心中一動。一個紮根於市井，消息靈通，性格強勢且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人，若能為其所用，將成為他在林緣鎮內部一張極佳的情報濾網。而且，控製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中年婦女，遠比控製一個傭兵團長更不起眼，也更難被追蹤。
    他召來了艾倫。“我們的房東，瑪莎女士，你覺得如何？”永夜站在窗邊，目光似乎落在院子裏那棵枯瘦的蘋果樹上。
    艾倫微微躬身，魂火在兜帽陰影下穩定燃燒：“殿下，瑪莎·石拳，寡婦，丈夫死於十年前的一次獸潮。無子女。表麵以出租房屋和做些小買賣為生，實際與鎮上的地下信息販子‘老鼠’傑米有聯係，偶爾會從他那裏接一些打聽消息、散布流言的零活。性格貪婪，精明，惜命，但重視信譽——在她認可的範圍內。是塊不錯的材料，易於掌控。”
    永夜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艾倫的調查總是如此高效且詳盡。“那麽，是時候給我們的情報網絡，增加一個‘市井錨點’了。這次，我親自與她談。”
    一天傍晚，瑪莎大嬸照例提著一個籃子裏麵裝著她強行“推銷”給租客的、價格偏高的黑麵包和熏肉），敲響了小院木屋的門。開門的是艾倫，他沉默地讓開身位。
    瑪莎習慣性地就要扯開嗓子抱怨今天的麵包用了多好的麵粉，卻看到那位很少露麵的年輕男爵，正坐在客廳唯一一張像樣的椅子上，平靜地看著她。屋內沒有點燈，夕陽的餘暉從他身後的窗戶透入，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暗金色的光邊，卻讓他的麵容愈發隱在陰影中，隻有那雙墨黑的瞳孔，仿入深淵般吸人心神。
    瑪莎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心裏沒來由地一緊。這年輕人，和她平時印象中那個病懨懨的貴族子弟似乎不太一樣。
    “瑪莎女士，”永夜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請坐。”
    艾倫無聲地關上門，如同雕像般立在門邊陰影裏。
    瑪莎有些局促地放下籃子，在對麵一張矮凳上坐下，肥胖的身體讓凳子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男……男爵大人，您找我有事？是房子哪裏不滿意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一樣潑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底氣不足。
    永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我知道你和‘老鼠’傑米有聯係，幫他打聽消息，偶爾也散布一些流言。”
    瑪莎的臉色瞬間變了，胖手猛地攥緊了圍裙，眼神閃爍，強笑道：“男……男爵大人，您這是聽誰胡說八道呢？我就是一個本分的房東和廚娘，怎麽會認識那種人……”
    “上個月，你幫他打聽了‘黑水傭兵團’采購物資的清單和數量。上周，你向酒館的醉漢們散布了關於‘商人聯盟’內部不合的傳聞。收獲是三個銀幣和一條來自傑米的內幕消息——關於鎮務官準備提高市場稅率的計劃，讓你提前囤積了一批低稅貨物，小賺了一筆。”永夜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將瑪莎的秘密生意剝得一絲不掛。
    瑪莎的臉色由紅轉白，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後背。她驚恐地看著永夜，又猛地扭頭看向門口如同幽靈般的艾倫，終於意識到，這兩個租客絕非普通人！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存在！
    “你……你們想怎麽樣？要告發我嗎？”瑪莎的聲音帶著顫抖，之前的彪悍蕩然無存，隻剩下小人物被抓住把柄後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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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發？不。”永夜輕輕搖頭，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那節奏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讓瑪莎狂跳的心稍微平複了一些，“恰恰相反，瑪莎女士，我想給你一個機會，一份更穩定、報酬也更豐厚的工作。”
    瑪莎愣住了，疑惑地看著永夜。
    “為我工作。”永夜直視著她的眼睛，墨黑的瞳孔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想法，“繼續你現在的營生，繼續和‘老鼠’傑米，和鎮上所有你能接觸到的人打交道。但從此以後，你聽到的、看到的所有你認為有價值的信息——無論是哪個傭兵團的異動、陌生麵孔的出現、鎮上官員的私下言論、市場價格的波動、甚至是酒館裏的流言蜚語——都需要定期、詳細地匯報給艾倫。”
    他頓了頓，觀察著瑪莎的反應，繼續拋出誘惑：“作為回報，你每月會得到固定的酬金，遠超你從傑米那裏得到的零碎收入。此外，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被證實具有重要價值，還會有額外的獎賞。你可以繼續做你的房東和廚娘，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關係。”
    威逼掌握她的秘密）與利誘穩定的高額報酬）再次發揮了作用。瑪莎的心髒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固定酬金！額外獎賞！這比她擔驚受怕地從傑米那裏接零活要強太多了！而且，對方似乎並不想幹涉她現有的生活……
    但她還是保留著一絲市井小民的警惕：“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要我打聽這些做什麽？”
    “我們是什麽人，你不需要知道。”永夜的聲音微冷，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威嚴，“你隻需要知道，為我們工作，你能得到財富和……安全。拒絕，或者陽奉陰違，後果……”他沒有說下去，但那股無形的壓力讓瑪莎瞬間透不過氣來。
    她看著陰影中的艾倫，又看看眼前這位神秘莫測的年輕男爵，知道自己沒有選擇。而且，這份“工作”聽起來，確實很有吸引力。
    貪婪最終壓倒了恐懼和疑慮。瑪莎咽了口唾沫，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容：“我……我明白了，男爵大人！您放心，我瑪莎別的不行，打聽消息那是一把好手！鎮子上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的耳朵！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為您辦事！”
    “很好。”永夜微微頷首，“具體如何傳遞消息，艾倫會告訴你。記住，管好你的嘴巴，你的安全和我們息息相關。”
    當瑪莎提著她那籃根本沒機會推銷出去的食物，腳步有些虛浮地離開小院時，她感覺自己的人生似乎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未來的興奮和……一種找到了強大靠山的感覺。
    永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對艾倫吩咐道：“給她第一筆酬金，並教她最基本的信息加密和傳遞方法。適當關注，但不必過度約束，保持她原有的生活軌跡和性格，才是最好的掩護。”
    “是，殿下。”艾倫躬身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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