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幾乎是衝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車就直奔市人民醫院。
    坐在車裏，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高樓、街道、行人……一切都是十八歲那年熟悉又鮮活的模樣。她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甲深陷進掌心，用那細微的疼痛來確認這不是又一個瀕死前的幻夢。
    “師傅，麻煩快點。”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那股幾乎要破體而出的迫切和恐懼。迫切地想見到母親，確認她安然無恙；恐懼這重來的一切，隻是一場鏡花水月。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撲麵而來，熟悉得讓她心髒驟縮。前世，她曾無數次出入這裏，看著母親的身體一點點垮掉，最終在病痛的折磨和絕望中離世。
    她按照記憶，快步衝向三樓的外科病房。走廊裏光線有些昏暗，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找到了，307病房。
    房門虛掩著，留了一條縫。蘇晚晚停在門口，呼吸屏住，竟有些不敢推開。她害怕看到母親蒼白虛弱的臉，害怕聽到她痛苦的呻吟。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輕輕推開了門。
    單人間病房裏很安靜，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病床上，一個麵容溫婉、帶著些許病容的中年女人靠坐著，腿上蓋著薄被，正望著窗外發呆。
    是媽媽！活生生的媽媽！
    不是前世最後那段時日裏，瘦骨嶙峋、插滿管子的模樣！她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眉頭因傷痛微微蹙著，但氣息是平穩的，眼神是清明的！
    巨大的失而複得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蘇晚晚。她的眼眶猛地一熱，視線迅速模糊。
    “媽……”一聲呼喊帶著哽咽，衝口而出。
    病床上的蘇母聞聲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眼圈通紅、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女兒，臉上立刻浮現出擔憂和急切：“晚晚？你怎麽來了？不是還在上課嗎？快過來，讓媽媽看看。”
    蘇晚晚再也忍不住，幾步衝了過去，像是迷失已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歸途，小心翼翼地、卻又用盡全力地抱住了母親。
    溫暖的體溫，熟悉的氣息，還有那因為她的擁抱而微微僵住，隨即又放鬆下來，輕輕拍撫她後背的手……
    是真的！媽媽真的還在！
    淚水決堤而出，浸濕了蘇母肩頭的病號服。她不敢哭出聲，隻能死死咬著嘴唇，肩膀微微聳動，將所有前世的悔恨、痛苦、絕望和此刻洶湧的愛意，都融進了這個沉默的擁抱裏。
    “怎麽了？乖女兒，是不是在學校受欺負了？”蘇母的聲音溫柔而焦急，帶著母親特有的心疼，“還是……嚇到了？別怕，媽媽沒事，就是腿撞了一下，醫生說了，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蘇晚晚拚命搖頭，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她腦中清晰地捕捉到了母親的心聲——
    【這孩子，嚇壞了吧。都怪我，過馬路不小心……可當時那車開得確實太快了，歪歪扭扭的……唉，幸好撞的是我，要是晚晚……呸呸呸，想什麽呢。隻要我的晚晚平平安安的，我怎麽樣都行。】
    這心聲像是一把溫柔的鑰匙，徹底打開了蘇晚晚情感的閘門。前世，母親直到臨終，心裏念叨的也還是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怕她以後一個人無依無靠。
    “媽……”蘇晚晚終於抬起頭，胡亂地擦著眼淚，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神卻異常堅定，“沒有人欺負我。我很好。以後，我會保護你，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蘇母愣了一下，看著女兒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帶著某種銳利和決絕的眼神，心頭莫名一顫，隨即又被巨大的欣慰覆蓋。她隻當是女兒經曆了這事，一下子長大了。
    “傻孩子，說什麽胡話，媽媽哪裏需要你保護。”她笑著，抬手擦去蘇晚晚臉上的淚痕，“你好好讀書，考上個好大學，就是對我最大的保護了。”
    蘇晚晚用力點頭，握住母親的手。這雙手，前世為了供她讀書、為她操心，早早布滿了薄繭。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蘇晚晚仔細問了母親的傷勢，確認確實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腿部骨折和一些軟組織挫傷，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她懸著的心才徹底放回肚子裏。
    她削了個蘋果，細心地切成小塊，喂到母親嘴邊。看著母親小口吃著，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蘇晚晚心裏又酸又暖。
    這就是她拚盡一切也要守護的溫暖。
    護士進來換藥時，順口提了一句：“肇事者家屬剛來了，在樓下繳費處吵吵嚷嚷的，說什麽家裏頂梁柱被抓了，沒錢什麽的……真是，酒駕還有理了。”
    蘇母聞言歎了口氣，眉宇間帶著一絲愁容。
    蘇晚晚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林家，果然還是這副德行。
    她安撫地拍拍母親的手：“媽，別擔心。法律會公正處理的。他們家的困難，不是我們造成的，更不是我們該同情的。”
    蘇母看著女兒冷靜沉穩的樣子，恍惚間覺得女兒真的不一樣了。她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陪著母親直到她吃完藥，有些疲憊地睡下，蘇晚晚才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
    她站在床邊，凝視著母親熟睡的容顏，陽光在她臉上投下安靜的光暈。蘇晚晚俯下身，極輕地在母親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媽，睡吧。”她低聲呢喃，“這一世，所有害過我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轉身，輕輕帶上病房門。
    臉上的溫柔和脆弱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堅毅的神情。
    剛走出住院部大樓，準備去給母親買點日用品，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顧硯發來的短信，言簡意賅：
    【在哪？需要幫忙嗎？】
    蘇晚晚看著這條短信，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少年那別扭又帶著關切的眼神，以及他那句響亮的內心OS：【艸！蘇晚晚……你他媽到底是誰？！】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指尖在屏幕上敲擊：
    【市人民醫院。暫時不用，謝謝。】
    點擊發送。
    她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陽光有些刺眼，她卻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家的事情，還沒完。高考近在眼前，母親的後續治療需要錢，她必須盡快讓自己強大起來。
    路還很長，但她已經踏上了征途。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