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雷”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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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suv再次撕開雨幕,朝著普瀾路的方向疾馳。車內的氣氛比來時更加凝滯、怪異。
    昭思語蜷縮在後座的另一側,盡可能遠離杜十四,身體依舊無法控製地輕微顫抖。她身上胡亂套了件外套,依舊光著腳,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額角和脖頸,冰冷的雨水和未幹的淚水混在一起,讓她看起來狼狽又脆弱。她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指甲幾乎要掐進胳膊裏,低著頭,不敢看前排凶神惡煞的石龍,也不敢看身邊這個沉默陰鬱的少年。每一次車輛的顛簸都讓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一顫。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從一場噩夢,拖入了另一場更深沉、更未知的噩夢。車廂裏彌漫的煙味、皮革味,還有那若有若無的、讓人不安的腥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身邊的這兩個男人,和她完全處於兩個世界。
    石龍通過後視鏡瞥了她一眼,鼻腔裏發出一聲極輕的、不耐煩的哼聲,似乎對她這副驚弓之鳥的樣子很是鄙夷。他猛打方向盤,超了一輛慢車,引來一陣刺耳的喇叭聲。
    杜十四則始終保持著沉默,目光看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女人散發出的恐懼和絕望,那是一種幾乎實質化的冰冷氣息。石龍在車上那個抹脖子的動作,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裏。他知道,把這個女人帶回去,對“天雷”來說,意味著一個巨大的、不可控的麻煩。而自己,似乎也被卷入了這個麻煩的中心。
    車子最終在“天雷刺青”店外停下。雨勢稍歇,但依舊淅淅瀝瀝。
    石龍率先下車,粗暴地拉開後車門,對著裏麵的昭思語低吼道:“落車!快啲!”下車!快點!)
    昭思語被他嚇得一哆嗦,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下了車,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臉上,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卻也更加寒冷。她赤腳站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茫然又恐懼地看向那扇熟悉的、透著暖黃燈光的玻璃門。幾天前,她還在為朋友的紋身在這裏說笑,而現在,她卻要以這樣一種狼狽不堪的方式,再次踏入這個神秘莫測的地方。
    石龍已經不耐煩地推開了門。店內那股混合著消毒水、色料和舊木的獨特氣息,混合著暖氣的溫度,撲麵而來。
    昭思語遲疑地、幾乎是挪動著腳步,跟了進去。杜十四沉默地跟在最後。
    店內和之前來時似乎並無不同,暖黃的光線,深色的木質家具,牆上那些極具衝擊力的紋身圖案,以及那尊高懸的、黑綠色調、威嚴俯視眾生的醒獅頭。
    然而,氛圍卻截然不同。
    陳墨就站在那張厚重的工作台旁,沒有在工作。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一直在等待。他依舊穿著簡單的深色衣服,身形清瘦,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剛剛進門的、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昭思語身上,沒有任何驚訝,也沒有憐憫,就像在看一件被雨水打濕、需要處理的物品。
    他的平靜,在這種情境下,反而顯得格外具有壓迫感。
    石龍把車鑰匙扔在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沒好氣地說:“墨哥,人帶返唻了。正一麻煩。”墨哥,人帶回來了。真是個麻煩。)
    陳墨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停留在昭思語身上。他朝旁邊的飲水機示意了一下:“俾杯熱水佢。”給她杯熱水。)
    這話是對杜十四說的。
    杜十四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快步走到飲水機旁,拿過一個一次性紙杯,接了杯熱水。他走到昭思語麵前,遲疑了一下,才將水杯遞過去。
    昭思語看著遞到眼前的熱水,又抬頭看看眼前這個眼神執拗、沉默寡言的少年,再看看不遠處那個深不可測的陳墨和凶悍的石龍,猶豫著,不敢接。溫暖的水汽氤氳上升,模糊了她的視線。
    “唔係落毒嘎。沒有下毒的。)”石龍在一旁抱著胳膊,冷嘲熱諷道。
    陳墨看了石龍一眼,石龍立刻閉上了嘴,隻是臉色依舊難看。
    昭思語這才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杯水。溫熱的杯壁透過皮膚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讓她幾乎凍僵的手指稍微恢複了一點知覺。她小口地抿了一下,溫熱的水流滑過幹澀疼痛的喉嚨,帶來一點可憐的慰藉。
    “坐。”陳墨指了指工作台旁的一張椅子。
    昭思語依言,小心翼翼地坐下,身體依舊繃得緊緊的,像一張拉滿的弓。
    陳墨拉過另一張椅子,在她對麵坐下,隔著一個恰當的距離。他沒有急著問話,隻是用那雙沉靜的眼睛看著她,仿佛在給予她一點平複的時間,又像是在冷靜地評估。
    杜十四默默地退到一旁的角落,和石龍站在一起。石龍雙臂環抱,靠著一個陳列架,眼神不善地盯著昭思語。杜十四則低著頭,但耳朵豎起著,不放過任何一絲動靜。
    店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牆上掛鍾秒針走動的滴答聲,以及昭思語偶爾無法抑製的、細微的抽泣聲。
    終於,陳墨開口了,聲音平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回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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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 說。)
    “發生咩事。” 發生什麽事。)
    昭思語握緊了手中的紙杯,指尖用力到發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組織著語言,但聲音依舊帶著劇烈的顫抖和哽咽,斷斷續續地開始敘述:
    “我…我今日放工…行去後麵條路…諗住靜下…”我…我今天下班…走去後麵那條路…想靜一下…) “突然…有架輛)黑色麵包車衝出來…攔住我…” “係…係嗰兩個男人!喺工業區…我見過佢哋!手臂有紋身…好惡…”是…是那兩個男人!在工業區…我見過他們!手臂有紋身…好凶…) “佢哋要抓我!話…話‘就係佢’…追我…他們要抓我!說…說“就是他”…追我…)” “我好驚…拚命跑…好在有警車經過…” “但…但佢哋睇到我個樣了!佢哋知我住邊!我好驚佢哋會再唻…”但…但他們看到我的樣子了!他們知道我住哪裏!我好怕他們會再來…)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再次湧出,恐懼讓她有些語無倫次。
    石龍在一旁聽著,臉色越來越陰沉,尤其是當昭思語再次提到“工業區”和“紋身男人”時,他腮幫子的肌肉繃緊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抹暴躁和“果然如此”的晦暗。
    陳墨始終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直到昭思語因為情緒激動而再次哽咽得說不出話,他才緩緩開口,問題精準而直接:
    “工業區。你見到乜。” 工業區。你看到什麽。)
    昭思語猛地一顫,抬起淚眼,對上陳墨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意識到,這才是關鍵。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這才是她被追殺的原因。
    她嘴唇哆嗦著,聲音低得像耳語,卻充滿了後怕:
    “我…我見到…佢哋…佢哋幾個人…圍住‘迅達’嗰個老板…” “…打佢…恐嚇佢…話咩‘龍哥’…‘最後三日’…” “我…我看到…他們…他們幾個人…圍著‘迅達’的那個老板…” “…打他…恐嚇他…說什麽‘龍哥’…‘最後三天’…”)“我…我唔係特登睇嘅!我係想去問數據…無意中見到…我好驚…即刻走了…”我…我不是故意看的!我是想去問數據…無意中看到…我好怕…馬上走了…)
    “龍哥”。
    這個詞再次出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
    石龍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站直了身體,眼神凶狠地瞪向昭思語,似乎想說什麽,但被陳墨一個極淡的眼神製止了。
    陳墨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那雙沉靜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信息,又像是在權衡。
    然後,他看向昭思語,語氣依舊平淡,卻做出了決定:
    “今晚,你喺度過夜。” 今晚,你在這裏過夜。)
    這話一出,不僅昭思語愣住了,連石龍都猛地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墨哥!唔係啊嘛?留佢喺度?呢個…”墨哥!不是吧?留她在這裏?這個…)
    陳墨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昭思語身上,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外麵唔安全。” 外麵不安全。)
    “呢度,冇人揾得到。” 這裏,沒人找得到。)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定感。仿佛他說“沒人找得到”,那就一定是絕對的安全。
    昭思語怔怔地看著他,眼淚還掛在睫毛上。留下?留在這個充滿了紋身、暴力威脅和神秘男人的地方過夜?這聽起來同樣可怕。但是…比起回到那個可能已經被盯上的、冰冷的家…
    一種極度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猛地攫住了她。她看著陳墨那雙深不見底卻奇異地讓人感到一絲鎮定的眼睛,最終,極其緩慢地、僵硬地點了點頭。
    石龍在一旁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敢再反駁,隻能狠狠瞪了昭思語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低低的咒罵。
    陳墨站起身,不再多言,目光轉向角落的杜十四。
    “執間休息室出唻。” 收拾一間休息室出來。)
    杜十四心裏一緊,立刻點頭:“係,墨哥。”
    庇護,已經給出。 但巨大的麻煩,也正式被帶回了“天雷刺青”。
    漩渦,開始加速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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