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洪流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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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刺青”店內,時間仿佛被窗外淅瀝不停的雨水拉長了粘稠的尾巴。杜十四蜷在角落,全部的意誌都灌注在腕下那支鉛筆和膝上雪白的紙張。沙沙聲不絕於耳,像春蠶啃噬桑葉,枯燥,卻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他描摹著廢稿上那些冰冷精準的直線,每一筆都傾注著從肩背緩緩沉下的、生澀的控製力,試圖將陳墨那句“心要靜,力要勻”刻進骨子裏。手臂酸麻,指節僵硬,斷指處悶痛隱隱,但他咬著牙,汗珠滾落暈濕紙角,也未停頓。
這種近乎苦修的狀態,是他消化震撼、對抗迷茫的唯一方式。王啟明背後那幅驚心動魄的圖騰,陳墨關於“控製”與“規矩”的冰冷點撥,像兩塊巨大的磨盤,碾磨著他過去十五年簡單粗暴的生存法則。他還不完全懂,但他強迫自己先去做,去模仿那沉靜的力量感。
石龍歪在櫃台後的電腦椅上,看似對著屏幕上一堆數字報表齜牙咧嘴,粗壯的手指百無聊賴地轉著一支筆,那支筆在他指間靈巧翻飛,與他一身的悍匪氣質格格不入。但他偶爾瞥向杜十四的眼神,那點慣常的嘲弄底下,似乎也多了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審視——這小子,倒是比想象中更能忍。
就在這沉悶的、隻有鉛筆沙沙聲和窗外雨聲交織的平靜裏,石龍放在櫃台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沒有存儲姓名、但似乎被他熟記於心的號碼。
石龍漫不經心的表情瞬間收攏,眉頭習慣性地擰起,一把抓過手機,動作透著一股不容錯辨的警惕。他看了一眼屏幕,又下意識地飛快掃了一眼深處正專注於一幅新畫稿勾勒的陳墨,這才接通電話,聲音壓得有些低,帶著一種不同於平日罵罵咧咧的沉硬:
“講。”
電話那頭的人語速很快,聲音透過聽筒隱約泄露出來一絲,顯得急促而緊張。
石龍聽著,臉上的橫肉漸漸繃緊,那雙總是透著不耐煩的眼睛裏,銳利的光一點點凝聚起來,像嗅到了危險氣息的猛獸。他並沒有插話,隻是聽著,偶爾從鼻腔裏發出一個極短的、表示聽著的“嗯”聲。
杜十四的鉛筆尖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雖然低著頭,全身的感官卻不由自主地被石龍那邊低氣壓的動靜所吸引。一種熟悉的、對危險的本能直覺,讓他後頸的寒毛微微豎起。
“……知了。”良久,石龍才對著話筒吐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壓抑住的煩躁和狠厲,“睇實佢哋,有乜動靜,即刻報上唻。”知道了。盯緊他們,有什麽動靜,立刻報上來。)
他掛了電話,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用手指無意識地、重重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叩叩”聲,手臂上那青黑色的盤蛇紋身隨著他肌肉的繃緊而微微蠕動,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波動,變得愈發猙獰。
店內的空氣仿佛無形中又沉重了幾分,連窗外的雨聲都顯得更加令人心煩意亂。
沉默了近一分鍾,石龍才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他大步走到工作台前,對著依舊沉靜如水的陳墨,聲音壓抑著:
“師父。”
陳墨的筆尖並未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極輕微地頷首,表示他在聽。
“‘和利’班粉腸,果然唔係咁易服氣!”石龍的聲音裏帶著壓不住的火氣,“佢哋背後個‘洪盛’,覺得上次嘅事令佢哋丟曬架,而家好似有啲唔妥動靜。下麵嘅兄弟話,見到有生麵口嘅人喺我哋附近幾個場左近徘徊,似係嚟踩線。”“和利”那群混蛋,果然沒那麽容易服氣!他們背後的“洪盛”,覺得上次的事讓他們丟盡了臉,現在好像有點不安分。下麵的兄弟說,見到有生麵孔的人在我們附近幾個場子周圍徘徊,像是來踩點。)
“洪盛”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鐵,砸在沉悶的空氣裏。杜十四雖然不清楚這個名號具體意味著什麽,但能從石龍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和狠厲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比“和利”更加厚重、更加危險的壓迫感正在逼近。真正的麻煩,似乎才剛剛開始。
陳墨勾勒完畫稿上最後一筆流暢的雲紋,才緩緩放下筆。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掠過石龍那張因憤怒和警惕而繃緊的臉,又像是無意地掃過角落裏屏息凝神的杜十四,最後落回石龍身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石龍匯報的,隻是一件早已預料之中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知了。”
就這麽簡單?石龍愣了一下,似乎對陳墨如此平淡的反應有些措手不及,他忍不住追問:“師父,佢哋擺明係想報複!我哋使唔使……”師父,他們明擺著是想報複!我們要不要……)
陳墨抬起手,做了一個極其輕微的手勢,止住了石龍後麵的話。他的目光變得幽深了些,像是透過眼前的兩人,看到了更遠處湧動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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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仔甘,唔使勞師動眾。”他語氣淡漠,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力,“佢哋想睇,就俾佢哋睇夠。”跳梁小醜,不用勞師動眾。他們想看,就讓他們看個夠。)
石龍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在陳墨那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不甘地重重哼了一聲,腮幫子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陳墨頓了頓,指尖在剛剛畫好的雲紋上輕輕一點,繼續吩咐道,聲音依舊沒有什麽起伏:
“叫阿明,”他吐出這個名字,像是在說一件最尋常的工具,“??實啲外麵嘅眼。佢知道點做。”盯緊點外麵的眼睛。他知道怎麽做。)
石龍聽到“阿明”兩個字,臉上那緊繃的肌肉似乎鬆弛了一絲,眼神裏閃過一種混合著信賴和“早就該這樣”的意味,他立刻點頭:“係!我即刻通知佢!”是!我馬上通知他!)
陳墨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筆,仿佛剛才那段關於潛在威脅和報複的對話,還不如紙上未完成的線條重要。
石龍立刻走到一旁,拿出手機,開始低聲而快速地傳達陳墨的指令。
角落裏的杜十四,慢慢鬆開了不知何時攥緊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他看著陳墨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靜,再回想石龍方才如臨大敵的緊張,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著。
“洪盛”…報複…踩點… 還有…阿明。
那個看起來脫線無害、卻背負著驚世圖騰的技術宅。陳墨輕描淡寫的一句“他知道怎麽做”,背後又意味著怎樣的能量和手段?
這個世界的水,到底有多深?那些看似平靜的表麵之下,究竟湧動著多少他無法想象的暗流和碰撞?
他低下頭,看著紙上那些依舊稚嫩卻已稍顯穩定的線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踏入的,不僅僅是一個打打殺殺的江湖,更是一個遍布無形硝煙、充斥著信息、技術和古老規矩交織的複雜戰場。
而陳墨,就是這片戰場中心,那個最沉靜,也最可怕的指揮官。
沙沙沙… 鉛筆聲再次響起,卻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絲不同的重量。
窗外,雨勢忽然又變大了些,嘩啦啦地敲打著玻璃,像是為即將到來的暗湧,奏響了壓抑的前奏。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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