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墨爺的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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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
鋼管砸落水泥地麵的刺耳聲響,在死寂的店內久久回蕩,像一聲喪鍾,為杜十四那短暫而狂暴的失控畫上了休止符。
他背對著所有人,雙手死死撐著膝蓋,脊椎彎成一個緊繃的弧度,如同被無形重壓摧折的鋼筋。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從他喉嚨深處擠出,帶著滾燙的溫度,汗水如同暴雨般從他被怒火燒紅的皮膚裏湧出,迅速浸透了他那件灰色的工裝背心,在後背洇開一大片深色的陰影。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輕微痙攣,暴露著方才那瞬間爆發又被迫強行壓抑的可怕力量。
脫力,虛脫,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羞恥的狼狽。
那根躺在地上的冰冷鋼管,無聲地嘲笑著他方才的狂怒。
店內落針可聞。
李誌榮早已嚇傻了,癱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也忘了擦。 王啟明縮在電腦椅裏,眼鏡後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著,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少年體內,竟藏著如此恐怖的能量。 石龍臉上的興奮和嗜血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凝重。他看看地上那根鋼管,又看看杜十四劇烈顫抖的背影,眼神裏混雜著一絲後怕、一絲驚異,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忌憚。這細路仔發起瘋來,那股不要命的狠勁,連他都感到心驚。
唯有陳墨,依舊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根滾落的鋼管,目光始終落在杜十四那繃緊如弓的後背上,仿佛在欣賞一件剛剛經曆過烈火淬煉、卻險些碎裂的兵器。
等待。
他在等待杜十四那沸騰的血液冷卻,等待那失控的野獸重新被理智的鎖鏈束縛。
時間在杜十四粗重的喘息聲中緩慢爬行。
終於,那劇烈的顫抖漸漸平息,喘息聲也不再那麽撕心裂肺,隻是依舊沉重。杜十四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直起身,但依舊沒有回頭,仿佛無法麵對身後的目光,尤其是陳墨的目光。
他垂著頭,濕漉漉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隻露出緊抿成一條蒼白直線的嘴唇和線條緊繃的下頜。
“覺得條氣唔順?”覺得很不忿?)
陳墨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平穩地打破沉寂,像冰水滴入滾油,瞬間激得杜十四肩膀又是一顫。
“覺得佢哋破壞規矩,欺壓弱者,我就應該即刻俾你哋殺過去,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覺得他們破壞規矩,欺壓弱者,我就應該立刻讓你們殺過去,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他的語氣裏沒有責備,沒有嘲諷,甚至沒有情緒,隻是平靜地陳述著一種可能性。
杜十四的拳頭無聲地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感讓他維持著最後的清醒。是!他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呐喊!難道不是嗎?!麵對這種渣滓,難道還要講什麽道理嗎?!
陳墨仿佛能聽到他心中的咆哮,緩緩踱步,走到他側前方,目光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他每一絲外泄的情緒。
“衝出去,打一身血,拆咗喪狗個檔口,”衝出去,打一身血,拆了喪狗的場子,)陳墨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然後呢?”
“然後,‘洪盛’就有十足理由,話我哋天雷先撩者賤,拖衡曬馬,同我哋全麵開片。”然後,‘洪盛’就有十足理由,說我們天雷先挑釁,發動所有人馬,和我們全麵火並。)
“到時,唔止‘昌榮’,”到時,不止‘昌榮’,)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李誌榮,“呢條街,甚至成個佛山,所有同我哋有牽連嘅人、嘅生意,都會變成戰場。”這條街,甚至整個佛山,所有和我們有牽連的人、的生意,都會變成戰場。)
“血流成河。”血流成河。)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千鈞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那並非恐嚇,而是基於對敵人和局勢絕對冷靜的判斷,描繪出的最可能發生的、也是最殘酷的未來。
杜十四緊繃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血流成河…他仿佛能看到那幅畫麵,而引發這一切的,可能就是他剛才那不顧一切的衝動。
“暴力,”陳墨微微傾身,拾起工作台上那把他剛剛用來雕刻的、鋒利無比的刻刀,指尖輕輕撫過那冰冷的刃尖,“係最後嘅手段,而唔係第一選擇。”是最後的手段,而不是第一選擇。)
“尤其係,”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杜十四心底,“當你摣住把刀嘅時候,更要清楚,呢一刀落去,要達成乜嘢目的。”尤其是,當你握著刀的時候,更要清楚,這一刀下去,要達成什麽目的。)
“係為咗發泄?定係為咗真正解決問題?”是為了發泄?還是為了真正解決問題?)
“為咗一時痛快,攞所有人去搏,”為了一時痛快,拿所有人去賭,)他微微搖頭,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卻足以讓人無地自容的失望,“咁同佢哋嗰種淨係識用肌肉諗嘢嘅畜牲,有乜分別?”那和他們那種隻會用肌肉思考的畜牲,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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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比任何斥罵都更狠,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杜十四臉上!
他的臉頰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攥緊的拳頭因為極致的羞恥而微微發抖。野獸…自己剛才那副樣子,和那些砸廠的混混,的確…沒有本質區別。
陳墨不再看他,將刻刀輕輕放回原處,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我同你講過,”他轉向窗外,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淡漠,“怒,係一把刀。要摣穩個柄。”怒,是一把刀。要握穩柄。)
“今日,你差啲,就用刀鋒劈親自己。”今天,你差點,就用刀鋒劈傷自己。)
他頓了頓,留給杜十四消化這些話的時間。
店內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氣中的躁動和殺意,已被一種更深沉的、冰冷的反思所取代。
良久,陳墨才再次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石龍。”
“係到在)!”石龍立刻應聲,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
“帶幾個人,”陳墨的聲音冷靜得像是在布置一場商業談判,“去‘拜訪’下琴晚帶隊去‘昌榮’‘做客’嘅那位兄弟。”帶幾個人,去‘拜訪’一下昨晚帶隊去‘昌榮’‘做客’的那位兄弟。)
“唔係劈友,”不是去砍人,)他特意強調,目光掃過石龍和剛剛緩緩抬起頭的杜十四,“係去,‘講數’。”是去,‘講數’。)
“地點,”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就定喺佢情婦樓下,佛山奧園公園附近,嗰個小區門口。”就定在他情婦樓下,佛山奧園公園附近,那個小區門口。)
“我要你哋,”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意味,“客客氣氣噉,‘請’佢當住所有街坊嘅麵,同李老板,‘斟茶認錯’,賠償損失。”我要你們,客客氣氣地,‘請’他當著所有街坊鄰居的麵,和李老板,‘斟茶認錯’,賠償損失。)
“做唔做到?”能做到?)
石龍愣了一秒,隨即臉上綻放出一個混合著殘忍和了然的獰笑:“放心!師父!我一定同十四仔‘請’到佢好好哋認錯!”放心!師父!我一定和十四仔‘請’到他好好地認錯!)
他瞬間明白了陳墨的意圖。這不是打打殺殺,這是誅心!是比暴力更狠、更令人絕望的羞辱!是要把“洪盛”的臉麵,踩在腳下,還要當眾碾上幾腳!
杜十四也猛地抬起頭,濕發下的眼睛裏,赤紅尚未完全褪去,卻已燃起一種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銳利的光芒。
他忽然明白了。
力量,不止一種。 報複,也不止一種。
陳墨要教的,是如何用最精準、最致命的方式,去回敬敵人的挑釁,同時,將利益最大化,將風險降到最低。
一種全新的、關於“力量”和“規則”的認知,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陳墨最後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
“記住今日呢一課。” “用腦,” “永遠比用力,”
“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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