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漸漸沉了，院兒裏的炊煙慢慢散了，街坊們家的燈一盞盞亮起來，透著窗紙映出模糊的人影，正是家家戶戶圍坐吃晚飯的光景。
    秦淮茹端著搪瓷碗往家走，晚風卷著何家飄來的酒肉香，跟她碗裏的香氣纏在一塊兒，可她心裏卻亂糟糟的——
    於莉湊在她耳邊說“我心裏門兒清”時的語氣，還有那副了然的眼神，像根小刺紮在心上，又慌又亂。
    她和何雨柱那點藏在暗處的情分，居然被他媳婦捅破了，往後再見麵，她該怎麽麵對於莉？
    跟何雨柱相處，又該多幾分拘謹？
    腳步都不由得慢了些，指尖攥著碗沿，連溫熱的瓷麵都沒心思感受。
    好不容易挪到自家門口，掀開門簾進了裏屋，屋裏隻點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光線暗沉沉的，連牆角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跟何家堂屋的亮堂熱鬧比起來，更顯冷清。
    賈張氏、賈東旭和棒梗早圍坐在小桌旁，桌上擺著半鍋飄著幾片白菜葉的清湯。
    旁邊是一碟黑乎乎的鹹菜，還有幾個硬邦邦的玉米窩頭，小米粥盛在粗瓷碗裏，冒著淡淡的熱氣，從頭到尾沒半點葷腥氣，寡淡得讓人沒胃口。
    賈張氏正拿著窩頭啃，眼尖得很，一瞧見秦淮茹手裏的搪瓷碗，眼神瞬間亮了。
    她的脖子都往前伸了伸，可等看清碗麵上鋪著的韭菜雞蛋，那點光亮又立馬暗了下去。
    賈張氏撇著嘴，語氣裏滿是不滿：“喲，你在傻柱家忙前忙後大半天，就給你這麽點韭菜雞蛋打發了？這傻柱也太摳門了，虧得平時還跟咱裝大方！”
    秦淮茹壓下心裏的亂勁兒，扯出點淺淺的笑，聲音放軟：“媽，您別急，底下還有好東西呢，傻柱沒那麽小氣。”
    這話剛落，原本正沒滋沒味地就著鹹菜抿小酒的賈東旭，耳朵瞬間豎了起來，眼皮一抬，眼神立馬黏在了秦淮茹的碗上。
    等秦淮茹用筷子輕輕撥開表麵的韭菜，底下露出油亮亮、裹著鮮湯汁的香菇燉雞。
    他猛地從炕沿上坐直了身子，兩眼放光，幾乎是搶著就把碗從秦淮茹手裏接了過去，生怕晚一步肉就飛了。
    “嘿！還真是雞肉！”
    賈東旭笑得嘴都合不攏，指腹蹭了蹭碗沿的油，“可有日子沒見著葷腥了，上次吃還是上月你回娘家帶回來的那點！”
    他麻利地用筷子挑出雞肉，先給賈張氏夾了兩塊帶皮的，又給棒梗塞了兩塊，剩下的幾塊連湯帶肉，幹脆全撥到了自己碗裏，護得緊緊的。
    棒梗早被肉香勾得直咽口水，接過雞肉就往嘴裏塞，燙得他直哈氣，卻舍不得吐出來，含混不清地喊：“香！太香了！比上次姥姥家的還香！”
    賈張氏捏著雞肉，小心翼翼地撕著吃，連指甲縫裏沾的肉渣都要舔幹淨，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滿臉都是滿足。
    她的嘴裏還嘟囔著：“這傻柱，廚藝倒是真不賴，燉個雞都這麽香，比飯館裏的還勾人。”
    賈東旭咬了一大口雞肉，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滴，他隨手用袖子擦了擦，連連點頭：“這味兒，絕了！鮮得很！
    淮茹，還是你機靈，去傻柱家搭把手沒白去，換這麽一碗油水足的菜，太值了！往後他要是再喊你幫忙，你就去！”
    秦淮茹看著賈東旭這副饞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心裏卻涼絲絲的——
    你要是知道，我為了這點肉，在傻柱屋裏跟他做了啥事，怕是就不會這麽說了，說不定還得跳起來罵街。
    忽然，她想起何雨柱遞碗時那句“這韭菜夠綠”，眼底閃過一絲促狹。
    她伸手夾了一筷子韭菜，放進賈東旭碗裏，語氣軟乎乎的，帶著點故意的溫柔：“東旭，多吃點韭菜，你看這韭菜多綠，傻柱特意給我盛的，說油水足，配著肉吃正好，還能下酒。”
    賈東旭夾起韭菜嚼了嚼，隻覺得鮮得很，沒多想就點頭：“嗯，還真挺香！這韭菜看著就嫩，碧綠的比菜場買的強多了，確實油水足，配酒正好！”
    他光顧著吃，壓根沒琢磨出秦淮茹話裏的深意，更沒瞧見她眼底那點藏不住的嘲諷。
    秦淮茹看著棒梗啃完碗裏的雞肉，小嘴還下意識地抿了抿，眼神黏在空碗邊，那副意猶未盡的模樣，讓她心裏軟了軟。
    她沒多想，伸手從賈東旭碗邊挑出那塊最大、帶皮的雞肉——油亮亮的，還沾著鮮濃的湯汁，這塊肉本是賈東旭盯著的，他早盤算好了等會兒就著窩頭慢慢吃。
    賈東旭眼瞅著雞肉要到棒梗碗裏，瞳孔微微一縮，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是給兒子吃，他總不能跟個孩子搶肉。
    “來，棒梗，這塊給你。”秦淮茹把雞肉放進兒子碗裏。
    棒梗眼睛瞬間亮了，忙不迭接過來，含糊地喊了聲“謝謝媽”，張嘴就啃，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淌。
    他光顧著吃，壓根沒留意到母親自始至終沒嚐過一口雞肉，連碗邊的湯汁都沒碰過。
    秦淮茹抬手摸了摸棒梗的小腦瓜，聲音柔得像溫水：“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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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她忽然想起什麽，手往褲兜裏摸了摸，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桃酥——外皮還帶著點酥渣，是下午婁曉娥塞給她的。
    她把桃酥遞到棒梗麵前，笑著說：“這是你曉娥阿姨給的，我沒舍得吃，你拿著，等會兒吃完了再吃這個。”
    棒梗瞧見桃酥，眼睛亮得更甚，手裏的雞肉還沒啃完，就騰出一隻手接過來，緊緊攥在掌心，生怕被人搶走似的，嘴裏含糊不清地喊：“謝謝媽！曉娥阿姨真好！”
    秦淮茹看著兒子這副模樣，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指尖輕輕蹭了蹭他沾著油的臉頰。
    可轉頭瞥見賈東旭盯著桃酥的眼神——那眼神裏藏著幾分饞意，卻又礙於麵子沒好意思開口，她心裏又泛起一絲酸澀。
    賈張氏剛把自己的雞肉吃完了，這會兒正舔著手指，聽見“桃酥”二字，也湊過來看，語氣裏帶著點試探：“喲，還有桃酥呢？這東西金貴得很，曉娥咋給你了？”
    秦淮茹沒接話，隻是拿起桌上的窩頭，掰了一小塊，就著碟子裏的鹹菜慢慢嚼著。
    她這才想起，從何家回來，她一口肉沒吃，一口湯沒喝，這會兒肚子早餓了，可對著手裏的窩頭，卻沒什麽胃口。
    正吃著，院兒裏忽然傳來鄰居關門的聲響，夾雜著幾句說笑，秦淮茹下意識地往窗外瞟了一眼——
    何家的燈還亮著，隱約能聽見裏麵傳來的笑聲，那熱鬧勁兒，跟自家屋裏的冷清比起來，像兩個世界。
    她收回目光，看著棒梗小心翼翼地把桃酥揣進兜裏，又低頭啃起雞肉，忽然覺得，剛才在何家受的那些慌亂、那些難堪，好像都在兒子的笑聲裏，淡了些。
    隻是於莉那句“我心裏門兒清”，還是像根刺，紮在心底，讓她總也踏實不下來。
    水池邊的閻埠貴和三大媽正搓著衣服，賈家屋裏飄出來的話一字不落鑽進耳朵裏——
    “秦淮茹幫傻柱幹活”“雞肉”“韭菜”，倆人手裏的動作瞬間停了，臉色“唰”地就綠了，你看我、我看你，眼裏滿是懊悔。
    閻埠貴攥著搓衣板，狠狠一拍大腿，聲音裏滿是不甘：“哎喲！我怎麽就沒想到呢！下午瞧見傻柱忙前忙後的，我還琢磨‘沒好處的事別沾’，早知道能混上雞肉吃，我當時就該湊過去搭把手！”
    三大媽也跟著點頭，手裏的肥皂都滑到了盆裏，語氣裏滿是惋惜：“可不是嘛！早知道傻柱家燉了雞，我就該主動過來，幫他宰魚褪雞毛都行啊！
    多幹點活怕啥，能換碗油水這麽大的菜，比在家啃窩頭強百倍！”
    她頓了頓，又往賈家方向瞟了瞟，聲音壓得更低，卻難掩羨慕：“你說咱要是去了，鬧不好也能端碗雞肉回來，孩子們也能解解饞，總比現在聞著香味幹著急強……”
    閻埠貴歎了口氣，狠狠咽了口唾沫，盯著何家的方向，眉頭皺成了疙瘩：“是啊……這便宜，倒是讓秦淮茹和賈家給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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