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保帶著幾名兵丁抬著受潮的火繩箱子匆匆離去後，莫羅轉身走向鳥槍隊的營地。穿過校場時，他的鎧甲在正午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引得沿途的兵丁紛紛行禮避讓。
    鳥槍營的操練場上，慶泰正指揮著兵丁們將一箱箱鉛彈裝車。這位年輕的護軍校見到莫羅，立即小跑過來行禮，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大人！"
    "免禮。"莫羅抬手示意，"物資裝載如何了？"
    常安從一輛馬車後轉出來，手裏還拿著登記冊："回大人，除了阿林保大人方才帶走的受潮火繩，其餘都已裝載完畢。"他翻開冊子，"共裝運鳥槍五百二十杆，鉛彈六千發，火藥一千二百斤..."
    莫羅點點頭，目光掃過整齊排列的馬車："未時三刻，翼長大人要在校場東側為出征將士餞行。你們現在就去集結隊伍，提前列隊候命。"
    "是！"兩人齊聲應道。慶泰剛要轉身，又猶豫著補充："大人，那些受潮的火繩..."
    "阿林保已經去處理了。"莫羅打斷他，聲音不自覺地沉了幾分，"記住，到了金川，每一杆鳥槍都要能打響。若是因為火器故障折了弟兄們的性命可就不要怪我..."他沒有說完，但握緊的拳頭讓甲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離開鳥槍營，莫羅徑直前往炮甲營地。遠遠就聽見桓保的大嗓門在嗬斥著什麽，走近才看見他正指著幾個兵丁罵："蠢材！油布要裹三層！下雨天火藥打濕了，老子先把你們幾個塞進炮筒裏打出去！"
    "桓保。"莫羅喚了一聲。
    炮甲護軍校猛地轉身，臉上的怒容瞬間變成恭敬："大人！您怎麽親自來了？"
    "那三輛馬車的油布補領回來了嗎？"
    桓保擦了擦額頭的汗："派去的人走了快一個時辰了，按說該回來了。"他望向營門方向，"兵部那幫孫子要是再拖遝..."
    莫羅抬手止住他的抱怨："未時三刻，校場東側集合。翼長要為將士們餞行。"他頓了頓，"油布一到，立即更換。出征前我要親自檢查。"
    "得令！"桓保抱拳後轉身離去。
    莫羅走進桓保的營帳，摘下頭盔放在案幾上，頭盔邊沿的金屬與木桌相碰，發出沉悶的聲響。帳內彌漫著桐油和硝石混雜的氣味，角落裏堆放著幾卷新領的防潮油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微的青色。
    他坐在簡易的木凳上，鎧甲壓在肩頭的重量讓他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阿穆魯給的半枚虎符，冰涼的金屬觸感卻無法平息他心頭翻湧的疑惑。
    "景琛..."莫羅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眉頭不自覺地皺起。那個健銳營參領眼中的敵意太過明顯，幾乎不加掩飾。可他們不過是在兵部有過一麵之緣，何至於此？
    帳外傳來兵丁們搬運火炮的吆喝聲，夾雜著鐵器碰撞的脆響。莫羅的目光落在自己映在鎧甲上的模糊倒影上——二十歲的四品副參領，在朝中確實少見，但景琛自己不也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按理說，對方應該更能理解才是。
    "除非..."莫羅的手指停在護心鏡的睚眥紋上，那猙獰的獸首仿佛正對著他齜牙咧嘴。他想起景琛看自己試穿鎧甲時那抹譏諷的笑，還有在兵部議事時處處針對的言辭。這種敵意來得太過蹊蹺，絕非簡單的眼紅所能解釋。
    莫羅站起身，鎧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走到帳門前，掀開一角簾子向外望去。校場上，將士們正在做最後的裝車準備。遠處，幾個身著黃馬褂的藍翎侍衛正站在營牆下，目光不時掃向這邊。
    "到底為何..."莫羅喃喃自語，鬆開簾子退回帳內。他總覺得這背後有什麽自己尚未察覺陰謀。
    日頭正盛，未時的鍾聲在營中回蕩。恒保匆匆掀開帳簾，鎧甲上的塵土還未拍淨："大人，炮甲營二百三十六人、鳥槍隊七百五十四人已全部在校場集結完畢！"
    莫羅合上手中炮甲營的操練手冊，起身時鎧甲鏗鏘作響："走，去看看。"
    校場上，千餘名將士列隊而立。雖談不上精神抖擻，但個個腰杆筆直，眼中也未見怯色。炮甲營的士兵圍著三十門覆蓋油布的劈山炮站立，粗糲的手掌按在炮車上；鳥槍隊的兵丁則三人一組，身旁堆放著裝好的彈藥箱。莫羅暗自點頭——這精氣神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至少不是後世史書上記載的那些麵黃肌瘦的"雙槍兵"注：指同時帶著煙槍和鳥槍的羸弱清兵）。
    登上點將台，莫羅在案前坐下："你們把營中名冊呈上來。"
    恒保立即遞上炮甲營的名冊，阿林保、慶泰、常安也相繼呈上各自隊伍的花名冊。羊皮紙頁在風中微微顫動，莫羅逐頁翻閱，墨跡尚新的名字與台下黑壓壓的人頭一一對應。
    "哈賽。"
    "到！"一個滿臉麻子的炮手出列，虎口處的老繭清晰可見。
    "碩托。"
    "在！"鳥槍隊裏走出個精瘦漢子，腰間別著的通條擦得鋥亮。
    "阿牛阿。在"
    ......
    點驗持續了一刻鍾，莫羅隨機抽查了三十餘人，個個都對得上號。合上最後一本名冊，他轉向恒保："新油布可換上了？"
    "回大人，剛換完。"恒保指向營門方向，幾個兵丁正將最後幾捆舊油布搬走，"新領來的都是加厚的防水油布，卑職親自驗過。"
    莫羅站起身，鎧甲在陽光下泛著金光。他走到台前，千餘雙眼睛齊刷刷望來。
    "弟兄們！"聲音在校場上空回蕩，"稍後翼長大人要來為咱們餞行，我希望大家能將自己最精神的一麵展現給翼長大人。在翼長大人來之前，我先說兩句，此去金川，路途遙遠，但我火器營——"他指了指炮甲身旁的神機炮，"有這些鐵家夥開路，任他什麽碉樓寨牆，都給他轟個稀爛！"
    台下響起一陣低笑，緊繃的氣氛頓時鬆快了些。
    "鳥槍隊的弟兄們記住，火繩要保管好，鉛彈要省著用。"莫羅目光掃過隊列，"到了金川，我要你們每顆鉛子都咬在番兵身上！"殺敵建功固然重要，但我更希望兄弟們都能平安。
    "謹遵大人號令！"七百鳥槍手齊聲應答，聲浪震得樹梢的麻雀四散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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