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與博清額一前一後走出隔間，兩人臉上都沒什麽表情，空氣中殘留的爭執氣息讓正廳裏的氣氛莫名一滯。雙方官員見狀連忙各就各位，左側主位上，博清額率先落座，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莫羅緊隨其後坐在他身側，左臂隱隱的痛感讓他更添了幾分冷厲；舒祿坐在莫羅旁邊，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掃過對麵的俄國人，眼底藏著一絲武官特有的戒備。右側的伊萬諾夫則蹺著二郎腿，指尖輕點桌麵，看向大清官員的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傲慢。
    “既然雙方都到齊了，那談判就正式開始吧。”博清額清了清嗓子，試圖掌控場麵，“前幾日雙方已初步擬定了書麵協議，今日便就細節敲定。伊萬諾夫先生，貴方有什麽想法，不妨直說。”
    伊萬諾夫抬了抬下巴，用俄語快速說了一長串話。身旁的翻譯立刻躬身轉述：“伊萬諾夫先生表示，基於前日的初步共識，貴方需將額爾古納河下遊二百裏河穀、周邊牧場劃歸我方，同時開放三處互市場所並交由我方主導管理。此外，為促進雙方友好交流，貴方需在滿洲裏城外五十裏劃定專屬區域，我方人員在此區域內活動，貴方不得幹涉。”
    這番話一出，大清這邊的官員們都變了臉色——這哪裏是敲定細節，分明是不要臉的得寸進尺！聽到這些，莫羅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若不是強忍著，幾乎要拍案而起。可他身旁的博清額卻隻是略微沉吟，手指在桌布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權衡利弊。
    “貴方的要求，我方可以考慮。”博清額的聲音剛落，莫羅便猛地扭頭看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河穀200裏的土地不說，那片河穀又是牧民賴以生存的根基，五十裏的“友好區域”更是形同割地，他竟然真的要答應！博清額感受到莫羅的目光，卻刻意避開，繼續對翻譯說道，“隻是貴方也需拿出足夠的誠意，不知貴方能做出哪些讓步？”
    伊萬諾夫聽完翻譯，嗤笑一聲，又說了幾句。翻譯連忙道：“伊萬諾夫先生表示，我方可以約束士兵，隻在貴方劃定的區域內活動，絕不越界。這已是最大的讓步。”
    “這算什麽讓步！”莫羅再也按捺不住，不等博清額開口便厲聲反駁。他穿越而來的記憶裏，滿是列強以“友好”為名逐步蠶食侵占領土的先例，俄國人這番說辭，簡直是把大清當傻子糊弄！
    博清額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狠狠瞪了莫羅一眼——他心裏早已怒火中燒：我乃正使，還沒發話你一個副使急什麽！自古以來文官地位便在武官之上，即便同是二品，他這個正使也該說了算！可礙於俄國人在場，他隻能強壓怒火，低聲嗬斥：“莫大人，休得無禮！談判之事自有本使做主！”
    莫羅卻全然不顧，目光直視伊萬諾夫，通過翻譯朗聲說道：“伊萬諾夫先生，貴方的要求毫無道理！相反，我方有三個條件：第一，貴方需將現有哨站後撤五十裏，退回我朝聖祖仁皇帝年間舊約劃定的邊界線內；第二，嚴禁貴方士兵騷擾我方牧民，若有違反，需按我方律法處置；第三，在現有巡邏線基礎上，劃定五十裏隔離區，雙方士兵均不得進入，違者以越界論處。至於貴方提出的要求，絕無可能！”
    翻譯戰戰兢兢地將話譯出，伊萬諾夫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用俄語指著莫羅說了幾句，語氣充滿嘲諷。翻譯臉色發白：“伊萬諾夫先生說，您的要求簡直是天方夜譚！若貴方不答應我方提出的條件，談判便無需繼續！”
    “莫羅！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博清額徹底慌了，連忙對伊萬諾夫拱手賠笑，“伊萬諾夫先生息怒！他隻是副使，做不了主！我方可以考慮貴方的要求，那五十裏的友好區域，我們可以再商議……”
    “不必商議了。”伊萬諾夫收起笑容，臉色一沉，通過翻譯冷聲道，“我方的條件不會更改，貴方要麽答應，要麽免談！”說罷，他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帶著俄國官員們轉身就走，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博清額。
    看著俄國人揚長而去的背影，博清額的怒火再也壓製不住，轉頭對著莫羅怒吼：“莫羅！你亂插什麽嘴！你懂什麽叫談判嗎？談判就是互相讓步，不是你這樣一味強硬！現在好了，談判談崩了，你去跟皇上解釋嗎？”
    “我不懂談判？”莫羅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博清額，“一味忍讓、犧牲領土換和平，這就是你所謂的談判？今日讓了五十裏，明日他們就敢要一百裏，後天整個滿洲裏都要姓俄了！博大人，你要的是自己的功勞，我要的是打掉俄國人的狼子野心！”
    一直沉默的舒祿此時終於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武官的剛直：“博大人，莫大人說得不無道理。俄國人今日的要求確實過分，即便談成了，也隻是飲鴆止渴。”他雖不喜歡莫羅，但俄國人的囂張態度也讓他心生不滿，更重要的是，邊境領土若是受損，他這個總管也難辭其咎。
    博清額沒想到舒祿會幫莫羅說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咬牙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隻能擇日再談！”說完，也不管眾人，甩袖便走，心裏對莫羅的怨恨又深了幾分——這個莫羅，簡直是他升職路上的攔路虎！
    莫羅看著博清額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舒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大人，雖方式激進，但守住領土沒錯。隻是下次行事，需多些策略。”說完便也轉身離去。
    莫羅走出會館，門外的巴特魯、哈林等人早已聽到裏麵的爭執，見他出來，巴特魯連忙上前：“大人，那博大人也太窩囊了！俄國人都騎到頭上了還敢讓步！”
    “好了，別說了。”莫羅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左臂的傷口又開始疼了，“先回去再說。”他知道，談判談崩隻是開始，俄國人接下來大概率會在邊境製造事端，而博清額也絕不會善罷甘休，後續的麻煩還多著呢。
    一行人踏著寒風往驛館走去，莫羅的身影在雪地裏被拉得很長。他抬頭看向邊境的方向，眼神堅定——無論前路多坎坷，這片土地，他絕不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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