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差役已經行刑完畢，隨後差役按照莫羅的吩咐便拖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三個俄國士兵往牢房走，三人疼得齜牙咧嘴，卻被打的連咒罵的力氣都沒了。莫羅瞥了眼牢門方向，沉聲對差役班頭道：“都拉進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手令，誰來要人都不準放，尤其是傅大人那邊——要是這幾個人跑了，或者死在牢裏，有你們好果子吃的！”差役頭連忙躬身應諾：“小的們遵命！定當寸步不離看守！”
    與此同時，傅清額帶著自己的幾個侍從摔門衝進會館，剛進自己的房間，便一把掃過桌案上的茶具。“哐當”一聲脆響，青瓷茶杯摔在青磚地上，碎瓷片濺得到處都是。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外破口大罵：“黃口小兒！欺人太甚！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仗著立了點軍功，就敢對我這般不敬！欺人太甚！”侍從們嚇得大氣不敢出，隻能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碎瓷。
    發泄了半晌，傅清額才脫力般癱坐在地上，背脊佝僂著，全然沒了往日的體麵。他望著屋頂的梁木，渾濁的眼睛裏漸漸泛起水光，兩行老淚順著皺紋滑落。入仕二十餘年，他從七品編修一步步熬到二品侍郎，挺過了南巡督辦的苦差，熬過了河工賑災的險局，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可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一個毛頭小子當眾折辱——對方竟揚言要綁了他這個朝廷正使！
    “不過是仗著打了兩場勝仗，得了皇上幾句誇獎，就敢如此放肆！”傅清額抹了把眼淚，語氣裏滿是不甘，“我傅家在朝中經營三代，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他莫羅算什麽東西？他阿瑪瓜爾佳文敬不過三品大理寺卿，家族在朝中也無甚根基，他一個後生晚輩，也敢在我麵前擺譜！”越想越委屈，他猛地捶了下地麵：“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還！”
    委屈過後，便是深深的恐慌。莫羅這般強硬，明日談判定然無法按他的心思推進，別說立功升官，若是談判破裂，皇上追責下來，那小子仗著立過戰功，皇上對他應有幾分偏愛，或許對莫羅就幾句斥責；而他這個正使，必然是第一個被問責的。“不行，絕不能讓他毀了我的前程！”傅清額猛地站起身，眼神變得陰狠。
    他快步走到桌前，高聲喊道：“來人！備紙筆！”侍從連忙鋪好宣紙，研好墨汁。傅清額握緊狼毫，手腕卻微微發顫——他要寫一道密折，進京參莫羅一本！筆下的文字漸漸鋪開，他將自己塑造成“為談判殫精竭慮、屢遭莫羅阻撓”的忠臣：說自己如何私下聯絡伊萬諾夫示好，如何為朝廷爭取談判先機；又添油加醋地寫莫羅“恃功而驕、擅作主張”，私扣俄兵激化矛盾，甚至“當眾威脅正使，藐視朝廷律法”。
    為了讓密折更可信，他還捏造了莫羅“收受店家家屬賄賂，執意要處死俄兵邀買民心”的細節，字字句句都往“莫羅破壞邦交”上引，字字句句都說莫羅其心可誅。寫了足足半個時辰，他才放下筆，吹幹墨跡，看著紙上的文字滿意地點點頭——這道折子裏，既有他的“勞苦功高”，又有莫羅的“罪證確鑿”，皇上看了定然會偏袒自己，嚴懲莫羅。
    “來人，把這封折子交給驛卒，用六百裏加急送進京，務必親手交到軍機章京手中！”傅清額將密折封進蠟丸，鄭重吩咐侍從。待侍從離去，他走到窗邊，望著驛館方向冷笑：“莫羅，你想壞我的事，我就讓你身敗名裂！明日談判，我偏要跟你唱反調，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收場！”
    另一邊，莫羅帶著巴特魯等人回到驛館，剛進院子，色勒便忍不住問道：“大人，方才在大牢門前，傅大人若執意放人，您真要綁了他嗎？”莫羅脫著盔甲，聞言輕笑一聲：“綁他？借我個膽子也不敢。他是二品侍郎，又是皇上欽點的正使，真把他綁起來，即便皇上明著不怪我，朝臣們也會參我‘以下犯上’不講規矩，到時候我百口莫辯。”
    “那您為何還說得那般強硬？”巴特魯也湊了過來，滿臉疑惑。“我賭的就是他不敢。”莫羅將盔甲遞給色勒，語氣篤定，“傅清額這個人一心求穩，最看重臉麵和前程，真要被當眾綁了，比殺了他還難受。他心裏清楚，撕破臉對他沒半點好處，所以必然會服軟的。”
    幾人聽了，紛紛點頭讚歎：“大人高見！”莫羅擺了擺手，正色道：“都去休息吧。明日談判，會館內外的安保就交給你們了，前門、側門各守二十人，談判廳外留十人，務必防著俄人耍花樣，也盯著點傅大人的人。”“喳！”幾人齊聲應諾。
    就在眾人要退下時，莫羅叫住色勒：“色勒，你再辛苦一趟，去城外舒祿大人的軍營，告訴他明日談判，讓他把兵馬調到城外二裏處布防，旌旗要顯眼些——伊萬諾夫看到了，談判時也能收斂幾分。”色勒躬身道：“卑職這就去！”說罷便轉身離去。
    莫羅回到房間，吩咐差役燒了盆熱水泡腳。熱水漫過腳踝，暖意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他卻絲毫不敢放鬆。今日與傅清額撕破臉，明日談判必然是場硬仗——傅清額定會處處拆台，甚至可能當場答應俄人的無理要求。
    “不過，有皇上的密信在，我倒不懼他。”莫羅揉著太陽穴，眼神銳利，“若他真敢不顧大清利益妄為，我便以密信授權壓製他，大不了事後一同進京麵聖。”他將懷中的密信取出，放在桌子上，指尖輕輕敲擊桌麵——明日談判，他既要守住疆土底線，也要讓俄國人付出相應的代價，更要防著傅清額背後捅刀不做人事。夜色漸深，驛館的燈火卻亮了許久，映著窗紙上那個挺拔的身影，直至三更才漸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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