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劉鈞:燭火下的孤注

字數:2468   加入書籤

A+A-


    北漢天會四年十月廿五·太原皇宮崇德殿
    鬆脂燭火燃到了第三根,油花“劈啪”炸開,濺在劉鈞案頭的輿圖上。那是張拚湊的後周疆域圖,晉州的位置被紅筆圈了三道,旁邊潦草寫著“糧道”二字,墨跡被指尖反複摩挲得發烏。
    “陛下,前線急報!”內侍跌撞著闖進來,手裏的帛書沾著夜露,“劉繼業將軍襲破孝義城,劫得後周糧草三千石,正往團柏穀回撤!”
    劉鈞猛地直起身,龍袍下擺掃過案下的炭盆,火星驚得他踉蹌了半步。他一把抓過帛書,目光在“三千石”上定格——這點糧草,不夠五萬大軍撐十日,可終究是個好消息。他強壓著喉間的幹澀問:“耶律休哥那邊呢?有沒有出兵接應?”
    內侍的頭埋得更低:“遼使說……惕隱大人仍在雲州整兵,稱‘需等上京調令’,還讓陛下……再堅持些時日。”
    “堅持?”劉鈞突然笑了,笑聲在空蕩的殿內撞出回聲,帶著說不出的蒼涼,“從他屯兵雲州到現在,已經‘堅持’了三日!當年我父在高平,遼人也是這麽讓他‘堅持’的!”
    他猛地將帛書摜在案上,宣紙上的“孝義城”被墨汁暈開,像極了當年高平戰場上的血漬。顯德元年那場慘敗,父親劉旻帶著殘兵逃回太原,不到半年便咳血而亡,臨終前攥著他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裏:“鈞兒,北漢是後漢的根,絕不能斷在你手裏。”
    可這根,快撐不住了。
    後周與遼結盟的消息傳來那日,劉鈞在崇德殿枯坐了一夜。他派去遼上京的使者回來帶話,遼王耶律璟摸著新得的玉如意說:“北漢若能拖住後周,歲貢可減三成。” 減三成,仍是天文數字——北漢地瘠民貧,每年的糧草一半要給遼人,剩下的勉強夠軍隊過冬。後周與遼一旦站穩腳跟,第一個要削的,就是他這個“後漢餘孽”。
    “陛下,郭相求見。”內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郭無為掀簾而入,身上的青布官袍沾著寒氣,手裏捧著個粗瓷碗,碗裏是半碗摻了糠的米粥:“陛下,軍營的晚膳,臣帶來給您看看。”
    劉鈞的目光落在碗上,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登基六年,宮裏的膳食從未如此寒酸,可前線士兵,日日吃的都是這個。郭無為見他不語,趁熱進言:“耶律休哥雖未動兵,但他屯在雲州,已是震懾後周——後周不敢全力攻晉州,怕遼軍抄其後路。這正是陛下的機會!”
    “機會?”劉鈞指尖敲著案麵,“萬一遼人根本不打算出兵呢?萬一趙匡胤的禁軍打過來,團柏穀守得住嗎?”
    “守不住也得守!”郭無為突然提高聲音,碗沿的米粥晃出幾滴,“陛下,北漢沒有退路!後周幼主雖想和平,但符太後、趙匡胤哪一個不是狼子野心?今日不打,明日他們就會帶著遼人打過來!”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臣已讓人給耶律休哥送了五十匹戰馬、百兩黃金,許他若助漢破周,潞州的鹽鐵稅歸他三年。他動心了,隻是在等上京的鬆口——隻要我們再打一個勝仗,遼人定會出兵!”
    劉鈞看著郭無為眼中的狂熱,又想起劉繼業帛書上的“劫糧得手”,心裏的天平終於偏向了那絲渺茫的生機。他起身走到殿角,那裏立著個褪色的木牌,寫著“後漢高祖神位”。他對著木牌躬身一拜,聲音輕得像在自語:“父汗,兒臣沒得選。”
    轉身時,他臉上的猶豫已換成了決絕:“傳旨!明日一早,朕親赴團柏穀勞軍!告訴劉繼業,三日內,必須拿下晉州外圍的介休城——朕要讓遼人看看,北漢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郭無為大喜叩首:“陛下英明!”
    內侍剛要退下,又被劉鈞叫住:“等等,讓禦膳房烙些麥餅,多摻些白麵——給前線的士兵帶去。”
    殿內重歸寂靜,劉鈞走回案前,指尖再次落在輿圖上的“太原”。那裏是北漢的根,是父親用性命守住的城。他從袖中摸出一張折疊的黃紙,展開——那是他偷偷寫的降表,“降臣劉鈞”四個字被劃了又改,墨跡層層疊疊。
    他盯著降表看了許久,突然將其揉成一團,扔進炭盆。火苗“騰”地竄起,將那張紙吞噬殆盡,也映亮了他眼底的孤注一擲。
    “要麽守住太原,要麽……與太原共存亡。”
    窗外的風卷著雪粒打在窗欞上,燭火搖曳間,劉鈞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像極了困在絕境裏的困獸,明知前路凶險,卻隻能咬牙往前衝。他不知道,團柏穀的寒夜裏,劉繼業正對著後周的營壘皺眉;更不知道,汴梁的暖閣中,柴宗訓還在等著遼王的回信,等著和耶律延壽女一起種那片“和平麥”。
    他隻知道,這一戰,是北漢的生死局,也是他這個君主,唯一的破局之道。
    喜歡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請大家收藏:()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