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柴宗訓:孟玄喆你說我們兩國能修好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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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宗訓:孟玄喆你說我們兩國能修好關係嗎?
深秋的洛陽已有涼意,宮城西側的迎賓館卻暖意融融。炭盆裏的銀絲炭燒得正旺,將窗欞上的寒霜熏出一層薄霧,案幾上擺著的蜀錦屏風繡著青城天下幽的景致,邊角處還沾著些許未抖落的蜀地桂花香——這是後蜀太子孟玄喆昨日入洛時,特意從成都帶來的伴手禮。
柴宗訓捧著溫熱的建州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盞壁上的纏枝蓮紋。他雖隻有十一歲,卻已學著先帝柴榮的模樣,刻意挺直了脊背坐在胡床上,目光落在孟玄喆身上時,少了幾分孩童的嬉鬧,多了幾分君王該有的沉穩。孟玄喆剛過弱冠,一身月白錦袍襯得身形挺拔,隻是眉宇間總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局促,握著茶盞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孟太子一路從成都過來,怕是累壞了吧?”柴宗訓先開了口,語氣盡量放得平和,“李德全說,你們走了快一個月,路上還遇著兩場秋雨,可曾受凍?”
孟玄喆連忙放下茶盞,起身拱手行禮:“多謝陛下關懷,臣一路有禁軍護送,食宿都安排得妥當,並未受半分委屈。隻是……勞煩陛下與太後掛心,臣心中實在不安。”他說這話時,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窗外——迎賓館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清一色的後周禁軍,甲胄上的寒芒透過薄霧隱約可見,讓他總覺得這暖意融融的房間裏,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柴宗訓瞧著他的模樣,心中暗自歎氣。他記得去年孟玄喆第一次來洛陽當人質時,雖也拘謹,卻還敢跟自己聊幾句蜀地的趣事,說青城山的猴子會搶遊人的點心,說錦江的錦鯉能馱著孩童遊水。可這次再來,孟玄喆像是變了個人,話少了,笑容也淡了,連抬頭看自己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想來是後蜀在劍門加固城防的事,讓他在洛陽待得越發不自在。
“不安倒不必。”柴宗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讓他多了幾分底氣,“你是後蜀的太子,也是我們後周的客人。隻要後蜀不生二心,洛陽永遠有你的位置。”
這話像是戳中了孟玄喆的心事,他的肩膀微微一顫,低頭道:“臣……臣知道陛下寬宏。家父已多次叮囑臣,後蜀定會恪守前約,年年進貢,絕不敢與遼、北漢有所勾結。劍門加固城防,不過是為了防備山中匪患,絕非針對後周,還望陛下明察。”
柴宗訓沒接他的話,反而起身走到蜀錦屏風前,指尖輕輕拂過屏風上的青城山:“孟太子,你還記得去年你跟我說,青城山的天師洞有一口古井,井水能治百病嗎?那時候你還說,等春天到了,要請我去蜀地喝井水呢。”
孟玄喆聞言一怔,抬頭看向柴宗訓,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隨即又被愧疚取代:“臣……臣自然記得。隻是去年冬天,家父身子欠安,朝中事務繁雜,那事便耽擱了。”
“耽擱了也無妨。”柴宗訓轉過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孟玄喆,“我今日找你,不是為了問罪,也不是為了聽你解釋劍門的事。我就是想問問你——孟玄喆,你說我們兩國,真的能修好關係嗎?”
這話問得突然,孟玄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發緊,平日裏背得滾瓜爛熟的客套話,此刻一句也說不出來。迎賓館裏靜得隻剩下炭盆裏木炭爆裂的聲響,窗外的寒風嗚嗚地吹著,像是在催促他給出一個答案。
柴宗訓看著他為難的模樣,又道:“我知道你難做。你是後蜀的太子,要為你父親分憂,要為蜀地的百姓著想;可你也是在洛陽待過的人,該知道我們後周並非嗜戰之國。先帝在位時,三次親征南唐,不是為了搶土地,是為了讓江南的百姓不用再受戰亂之苦;我娘恢複女輔營,也不是為了擴大兵力,是為了讓邊境的女子不用再怕遼軍的騷擾。”
他走到孟玄喆身邊,仰起頭看著他:“我今年十一歲,你比我大十歲,該比我懂更多道理。你說,為什麽兩國就不能好好相處呢?後蜀有蜀錦、有井鹽,我們後周有糧食、有鐵器,我們可以互通有無啊。你把蜀錦賣給我們,我們把鐵器賣給你們,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不比打仗強嗎?”
孟玄喆看著柴宗訓清澈的眼睛,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去年在洛陽街頭,看到後周的百姓牽著牛羊去集市,孩子們拿著糖人追跑打鬧,臉上滿是笑意;想起自己在成都時,總聽說邊境的百姓因為害怕後周出兵,連夜往山裏逃,田地裏的莊稼都沒人敢收。他也想過,若是後蜀和後周能修好,蜀地的百姓是不是也能像洛陽的百姓一樣,不用再擔驚受怕。
可他不敢說。他記得來洛陽前,父親孟昶拉著他的手,反複叮囑:“後周勢大,我們不得不低頭,但絕不能真的臣服。洛陽是虎狼之地,你在那裏要多聽少說,切莫輕信他們的話。”他也記得丞相李昊私下跟他說:“柴宗訓年幼,符太後雖有才幹,卻終究是女子。後周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隻要我們再等等,說不定就能等到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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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裏,讓他喘不過氣。他低下頭,聲音有些沙啞:“陛下……臣也想兩國修好。隻是……家父有家父的顧慮,後蜀有後蜀的難處。蜀地百姓世代居住在那裏,早已習慣了自給自足,若是與後周互通有無,怕是會引來更多麻煩。”
“什麽麻煩?”柴宗訓追問,“是怕我們後周占你們的便宜,還是怕你們的百姓覺得後周好,就不想再當後蜀的子民了?”
這話問得尖銳,孟玄喆的臉瞬間漲紅。他知道柴宗訓說的是實話,父親孟昶最擔心的,就是後蜀的百姓被後周的繁華吸引,從而動搖後蜀的根基。可他不能承認,隻能硬著頭皮道:“陛下說笑了。家父隻是覺得,兩國相處,還是保持距離為好。畢竟……畢竟亂世之中,變數太多,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
柴宗訓看著他躲閃的眼神,輕輕歎了口氣:“我懂了。你們還是怕我們後周會打你們,怕我們會像滅後漢一樣滅了後蜀。”他轉身走回胡床旁,重新坐下,拿起案幾上的一枚玉棋子——那是先帝柴榮留下的,據說當年柴榮就是用這枚棋子,在棋盤上推演如何統一天下。
“孟太子,你見過我先帝爺爺的棋盤嗎?”柴宗訓把玩著玉棋子,聲音平靜,“那棋盤上刻著天下各州的名字,先帝爺爺每次議事前,都會在棋盤上擺棋子。他常說,統一天下不是為了當天下的王,是為了讓天下的百姓都能睡個安穩覺。去年我娘帶我看那棋盤時,上麵的南唐已經被劃掉了,現在就剩下後蜀、吳越、北漢和遼占著的幽雲十六州。”
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知道你們怕我們打你們,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們不打你們,遼和北漢就不會打你們嗎?遼軍去年在雁門關劫掠,今年又在邊境增兵,他們要是打下了我們後周,下一個就會是你們後蜀。北漢靠著遼的支持,一直想複國,他們要是占了晉州,下一步就會打你們的利州。到時候,你們後蜀能擋得住嗎?”
孟玄喆的身子猛地一震。他不是沒想過這些,隻是父親和大臣們總說,後周和遼、北漢會互相牽製,後蜀隻要守住劍門,就能高枕無憂。可現在聽柴宗訓這麽一說,他才覺得那些話像是自欺欺人。遼軍的騎兵有多厲害,他在洛陽時聽禁軍將領說過;北漢的士兵有多凶悍,他也從探子的回報裏見過。若是後周真的被遼和北漢打敗,後蜀怕是真的擋不住。
“陛下……”孟玄喆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柴宗訓看著他,繼續道:“我娘常說,亂世裏沒有真正的安穩,隻有抱團取暖才能活下去。我們後周願意跟你們後蜀抱團,不是為了占你們的便宜,是為了一起對抗遼和北漢。你們幫我們守著利州,不讓北漢的兵南下;我們幫你們守著雁門關,不讓遼軍的兵西進。我們互通有無,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這不好嗎?”
他拿起案幾上的另一枚黑棋子,放在玉棋子旁邊:“這枚玉棋子是我們後周,這枚黑棋子是你們後蜀。我們放在一起,就能擋住遼和北漢的棋子。可若是我們分開,就會被他們一個個吃掉。孟玄喆,你比我大,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孟玄喆看著案幾上的兩枚棋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成都街頭那些吃不飽飯的百姓,想起劍門關上那些日夜值守的士兵,想起父親孟昶日漸憔悴的臉龐。他忽然覺得,父親和大臣們的顧慮,或許真的錯了。亂世之中,與其獨自堅守,不如跟後周聯手,或許真的能為後蜀尋一條生路。
“陛下……”孟玄喆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柴宗訓,眼神裏多了幾分堅定,“臣……臣願意相信陛下。隻是,這事臣做不了主,得寫信給家父,讓他定奪。”
柴宗訓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不像平日裏那樣帶著君王的沉穩,反而多了幾分孩童的純真:“好!你盡管寫信,我讓禁軍快馬送回成都,保證不會耽誤時間。我相信你父親會想明白的,他也是個愛民的君主,不會眼睜睜看著蜀地的百姓受苦。”
孟玄喆看著柴宗訓的笑容,心中忽然一暖。他起身拱手,語氣真誠:“多謝陛下。臣定會好好寫信,勸家父與後周修好。若是家父同意,臣願意留在洛陽,做後蜀和後周之間的信使,讓兩國百姓都能過上安穩日子。”
“好!”柴宗訓立刻應道,“若是你父親同意,我就讓人在迎賓館旁邊建一座新的府邸,讓你住得舒服些。你還可以跟我一起讀書,一起學騎馬射箭,張教頭很快就要來教女輔營的姑娘們練箭術了,我們可以一起學。”
孟玄喆看著柴宗訓興奮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笑容驅散了他多日來的局促和不安,讓他覺得,或許兩國修好,真的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窗外的寒風漸漸停了,陽光透過薄霧照進房間,落在案幾上的兩枚棋子上,反射出溫暖的光芒。炭盆裏的銀絲炭還在燃燒,將房間裏的暖意越烘越濃,像是在預示著後蜀和後周之間,即將迎來一個嶄新的開始。
柴宗訓拿起案幾上的紙筆,遞給孟玄喆:“快寫吧,寫完我們一起去看禁軍操練。李德全說,今日高懷德將軍會演示新的騎兵戰術,可厲害著呢!”
孟玄喆接過紙筆,坐在案幾前,提筆時手不再顫抖。他看著紙上的空白,心中已經有了腹稿。他要把柴宗訓的話,把洛陽的繁華,把亂世的危險,都寫進信裏,勸父親孟昶放下顧慮,與後周修好。他相信,隻要兩國聯手,定能在這亂世之中,為百姓尋一條安穩之路。
柴宗訓站在一旁,看著孟玄喆認真寫信的模樣,心中充滿了希望。他想起娘常說的話,亂世雖亂,但隻要有人願意為百姓著想,願意為和平努力,就總有一天能迎來太平。他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迎賓館外,禁軍操練的呐喊聲隱約傳來,雄渾而有力,像是在為這即將到來的和平,奏響最激昂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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