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還沾著星界能量殘留的麻意，蘇曉爺爺遞來的黃銅懷表卻像塊冰，猝不及防貼在皮膚上時，竟激起一陣戰栗。懷表鏈纏著圈舊紅繩，鏈扣處磨得發亮，顯然被摩挲了無數次。他翻轉表身，背麵的刻字歪歪扭扭，“1998年7月5日，孫女出生”幾個字的刻痕裏嵌著深色的垢，像藏了二十多年的時光。
    “這表啊，當年差點被我當廢鐵賣了。”老人往他身邊湊了湊，拐杖在地麵敲出篤篤聲，“那時候我剛從星界退出來，腦子混得很，看見數字就想轉換成能量值，看見人就想標上等級。有天對著曉丫頭的繈褓發呆，突然想不起她剛出生時的哭聲是尖的還是啞的，才慌了神。”
    林野摩挲著刻字，懷表的涼意順著後頸的紋路往裏滲，那些像小蛇似的淡藍光點碰到涼意就縮成一團，進度條在9.9處抖了抖，再沒往上爬。他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父親蹲在院裏教他修自行車鏈條，油汙蹭了滿手，卻笑得露出豁了角的牙：“野小子，記住了，齒輪得卡進卡槽裏，就像人過日子，得踩在實地上。”那時陽光穿過葡萄架，在父親鬢角的白發上晃出細碎的光，現在想起來，連空氣裏的葡萄香都清晰得像在鼻尖。
    “曉丫頭總說我守舊，”老人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可她不知道，當年我在星界當‘戰神’時，最厲害的技能是‘現實回溯’——每次快被數據吞了，就閉眼想她第一次喊我‘爺爺’的樣子，那聲奶氣的叫喚，比任何能量盾都管用。”
    話音剛落，林野的手機震了震，是蘇曉發來的照片：照片裏是個泛黃的作業本，上麵有行幼稚的筆跡“我叫蘇曉，爺爺的懷表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懷表，表鏈畫成了閃電的形狀。“我翻到小時候的日記了，”她附帶一條消息，“原來我早就知道爺爺的秘密啦。”
    林野看著照片笑出聲時，星界的虛影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原本清晰的戰鬥場景開始扭曲，能量炮的藍光褪成模糊的光斑。他低頭，發現懷表指針不知何時開始正常走動，滴答聲敲在空氣裏，像在數著現實的秒數。後頸的紋路還在發燙，但不再是灼人的疼，倒像有人用溫熱的手掌輕輕按著，穩穩的。
    “林哥！”樓下傳來蘇曉的喊聲，她抱著個紙箱站在單元門口，揮手時發繩滑到肩頭，“我把你落在我家的相冊帶來了！裏麵有你高中運動會摔進泥坑的照片！”
    林野往樓下跑，懷表在掌心硌出淺淺的印子。跑過二樓轉角時，撞見鄰居張阿姨拎著剛買的菜，笑著打招呼：“小林今天沒加班呀？你媽昨天還來問我，說你好久沒回家吃飯了。”
    “這就回去！”他揚了揚手裏的懷表，突然想起上周給母親打電話，她絮絮叨叨說父親的老寒腿又犯了，家裏的暖氣片該換了——這些被星界數據擠到角落的事，此刻像潮水般湧回來，帶著煙火氣的溫度。
    蘇曉把紙箱塞給他，裏麵的相冊露著個角，正好是他十七歲生日那天，蘇曉搶了他的蛋糕抹在他臉上，照片裏兩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爺爺說，錨點不用多，夠沉就行。”她指著懷表，“這個歸你了，我已經跟爺爺要了新的——他說等我有了寶寶，就把寶寶的胎發嵌進去。”
    林野捏緊懷表，表盤的溫度慢慢變得和體溫一樣。抬頭時，星界的虛影已經淡得像層霧，那些能量炮、戰鬥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忽然明白，所謂錨點，不過是那些舍不得忘的人和事，是父親的手掌溫度，是蘇曉抹在他臉上的奶油，是張阿姨的問候，是刻在金屬上的那句笨拙的牽掛——它們或許不華麗，卻比任何數據都結實，能在風裏站成永遠的坐標。
    後頸的紋路徹底消下去時，懷表指針正好指向下午六點，樓下傳來母親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清晰得像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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