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捏著那張橘子糖紙時，指腹能摸到邊緣磨出的細毛邊——是被反複折疊過太多次的痕跡。糖紙早已褪成淺黃，印著的橘子圖案模糊得隻剩個圓滾滾的輪廓，卻仍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像父親生前常去的那家雜貨鋪，櫃台後的玻璃罐裏總堆著這種糖，陽光照進去，整罐都泛著暖融融的橘色。
    “就是這個味兒。”他低頭對著糖紙輕輕嗬了口氣，像是怕涼氣吹散那點殘存的甜，隨即抬手將糖紙貼向黑霧容器的玻璃壁。容器裏的黑霧本是凝滯的灰黑色，像凍住的墨汁，此刻被糖紙一觸，竟“騰”地翻湧起來，卷成細小的漩渦，帶著股熟悉的躁動。
    “看，”林野側頭對身後的夜梟揚了揚下巴，聲音壓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我就說他認這個。”
    黑霧漩渦中心漸漸浮起個模糊的手掌輪廓，五指微微蜷曲，又慢慢張開，像在虛空中抓什麽東西，晃了兩下，突然朝糖紙的方向伸來，指尖幾乎要貼在玻璃上——那姿勢，和小時候父親在雜貨鋪櫃台後遞糖給他時一模一樣。林野的喉結動了動，趕緊用指腹按住糖紙邊緣，不讓它從玻璃上滑下來。
    夜梟站在三步外，指尖在腰間的銅哨上摩挲著，哨身被磨得發亮，刻著的“守”字陷進氧化的銅綠裏。他看著黑霧裏的手掌，眉峰挑了挑，語氣裏帶點不易察覺的嘲諷：“一張糖紙就激動成這樣？等會兒我吹哨子，你可別嚇著。”
    “你懂什麽。”林野沒回頭，眼睛盯著那隻手，“這糖紙是他當看守者時帶的‘通行證’——每周三值崗，他都揣幾張在兜裏，見著巡邏的老夥計就塞一張，說是‘提神糖’。有次我去送午飯，看見他給新來的年輕看守遞糖，那小夥子臉紅得跟糖紙似的，手都不敢接。”
    黑霧裏的手掌似乎聽懂了，晃了晃，突然往下一沉，像是在拍玻璃，發出“咚咚”的輕響。林野笑了笑，從口袋裏又摸出幾張糖紙——都是從父親舊製服口袋裏翻出來的，有橘子味的，還有蘋果味的，邊緣都帶著類似的毛邊。他一張一張往玻璃上貼，黑霧翻得更歡了，漸漸漫出淡淡的橘色光暈，像被糖紙染了色。
    “差不多了。”夜梟的指尖離開銅哨，哨子“叮”地撞在腰間的鑰匙串上，“再煽情下去，等會兒我的哨聲怕是鎮不住他。”他頓了頓，補充道，“昨天監測顯示，容器裏的惡念碎片活躍度漲了三成，你這糖紙雖能勾出他的善念，可也容易讓惡念借著情緒漏洞往外鑽。”
    林野剛貼到第三張糖紙，聞言動作一頓。果然，黑霧的橘色光暈裏，隱約竄出幾縷極細的黑絲，像小蛇似的纏向那隻手掌。手掌猛地一縮，差點消散在霧裏。
    “看吧。”夜梟哼了聲，抬手握住哨子，“該我了。”
    林野趕緊將最後一張蘋果味糖紙貼在玻璃上，退開半步，看著夜梟舉起哨子。黑霧裏的手掌還懸在糖紙上方，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伸過來，而那些黑絲已經慢慢織成了網，正往手掌周圍收緊。
    “別急啊。”林野對著容器輕聲說，“等會兒聽個響兒，是你最熟的那個調。”
    夜梟的指尖抵住哨口，目光銳利如鷹，盯著黑霧裏的動靜。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林野手裏的糖紙邊角在風裏輕輕顫，夜梟腰間的哨子泛著冷光——一場用記憶作餌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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