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容器壁上已經貼滿了糖紙，紅的、綠的、印著小熊圖案的、寫著“酸酸甜甜”的，層層疊疊像片彩色的雲。林野的指尖沾著黏糊糊的糖漬，剛把最後一張橘子味糖紙拍上去，就被夜梟的哨音驚得手一抖——那哨音突然拔高，“嘀嘀嘀”連珠炮似的炸響，像緊急集合的號子，震得容器裏的黑霧“騰”地漲了一圈。
    “快點！他要往東南角跑！”夜梟的聲音裹著哨音砸過來。林野猛地轉頭，果然看見黑霧裏鑽出個模糊的影子，穿著父親常穿的深藍色看守製服，正往容器角落縮，衣角還飄著塊褪色的布條——那是父親執勤時總係在袖口的擦汗巾，林野小時候總搶來當玩具披風。
    “想躲？沒門！”林野抓起一把水果糖，剝開糖紙就往容器的觀察窗扔。糖塊撞在玻璃上“叮叮當當”響，甜香混著哨音漫開，黑霧裏的影子明顯頓了頓，像是被糖味勾住了腳步。
    “就是現在！”夜梟的哨音突然變調，“噠—嘀—噠”，是看守者換崗時的信號。這調子父親聽了三十年，果然，影子下意識地停住，抬手往領口摸——那是他每次換崗時的習慣，要把徽章扶正三次才肯罷休。
    可就在這時，容器另一側突然“咕嘟”冒起個黑泡，鑽出團更濃的霧，像隻無形的手，猛地拽向父親的影子！林野心裏一緊——那是惡念凝結的“拖拽力”，之前在資料裏見過，專門扯著意識碎片往黑暗裏墜。
    “夜梟！左移三米！”林野吼著往左邊撲，懷裏的糖紙撒了一地。夜梟反應極快，哨音跟著往左偏，像道無形的牆，硬生生把那團黑霧擋了回去。兩人一左一右，糖紙的甜香在左，哨音的銳意在右，把父親的影子夾在中間。
    “小林野……別管我……”影子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生鏽的門軸，一半是父親的語氣，一半裹著黑霧的嘶鳴，“這霧……纏上就甩不掉……”
    “放屁！”林野紅了眼，抓起張印著全家福的糖紙——那是他偷偷塞進父親製服口袋的，背麵還寫著“爸爸最帥”。他把糖紙按在玻璃上，“你忘了上周說要教我打靶？說好了中十環就給我買奶油蛋糕！”
    影子晃了晃，突然喊出句清晰的“小兔崽子”，是父親生氣時的口頭禪。緊接著又被黑霧拽了下，聲音變得含糊：“執勤……不許吃蛋糕……”
    “爸！你看清楚！”夜梟突然把哨子塞給林野，自己掏出個黃銅懷表，開蓋的瞬間，裏麵的齒輪聲“哢嗒”一響，竟和哨音的節奏對上了。懷表內側貼著張泛黃的紙，是夜梟父親的執勤表，上麵用紅筆圈著“周三下午，和老林一起巡邏”——原來夜梟的父親和林野的父親當年是搭檔！
    “嘀—哢嗒—嘀—哢嗒”，哨音混著齒輪聲，像兩把錯開的剪刀，在黑霧裏剪出細碎的光。林野突然明白夜梟的意思，抓起一把糖紙往懷表照到的地方扔，甜香和金屬味纏在一起，竟讓黑霧冒出白煙。
    “老林！別讓娃看見你這熊樣！”懷表突然傳出個陌生的吼聲，是夜梟父親的聲音！當年的錄音？林野還沒反應過來，父親的影子猛地挺直了腰，像是被這句話抽了一鞭子，竟掙脫黑霧往前邁了半步，製服上的徽章閃了下光。
    “雙重絞殺，就是用兩個念想拽他！”夜梟喘著氣喊，“你爸念著你，我爸念著他那老夥計，惡念夾在中間，肯定扛不住！”
    林野瞬間懂了。他把糖紙分成兩堆，一堆印著自己的塗鴉父親總誇他畫的小人像“會動”），一堆寫著“靶場見”那是父親答應他的事），交替著往玻璃上貼。夜梟則捏著懷表繞著容器跑，讓齒輪聲和哨音在黑霧周圍畫圈，把惡念逼在中間。
    “小林野……靶場……”父親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甚至抬起手，像要穿過玻璃摸他的頭。可就在這時，黑霧突然凝成隻黑手，狠狠攥住了影子的腳踝！
    “爸！”林野急得要砸玻璃，夜梟突然吹了聲極長的哨音，像在鳴笛示警。懷表齒輪“哢嗒”停了，隨即倒轉——那是“緊急撤退”的信號！當年父親就是聽著這聲音，把被困在陷阱裏的夜梟父親拉了出來！
    影子像是被燙到似的猛地抬腳，竟掙脫了黑手！他踉蹌著撲向懷表照出的光，嘴裏喊著“老周夜梟父親的姓），等等我”，身影在光裏明明滅滅，卻硬是往前挪了半米。
    黑霧發出刺耳的尖嘯，像被激怒的野獸。但它被糖紙的甜香纏著，又被懷表和哨音堵著，隻能在原地翻騰，眼睜睜看著影子往光亮處靠。林野和夜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火——這雙重絞殺，真的有用！
    “再加把勁！”林野掏出最後一張糖紙，是父親最愛吃的薄荷味，“爸！你聞見沒？是你藏在抽屜裏的薄荷糖！”
    影子用力吸了吸鼻子，突然加快腳步，竟在光裏站穩了。黑霧在他腳邊縮成團，再沒力氣往前爬。林野癱坐在地上，看著容器裏那個半明半暗的身影，突然笑出聲——原來對抗惡念，不用硬碰硬，用那些藏在記憶裏的甜，和藏在時光裏的情，照樣能把親人從黑霧裏，一點點拽回來。
    夜梟合上懷表，齒輪聲停了，哨音也歇了。兩人望著容器裏的影子，都沒說話，但心裏都清楚，這場絞殺，他們贏了第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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