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裝置的嗡鳴突然變得綿長，像誰在輕輕哼唱。淡金色的暖光從裝置核心湧出來，順著斷壁的裂縫流淌，所過之處，黑霧像被溫水融化的冰，漸漸變得透明。巨影在光中痛苦地扭動，卻攔不住越來越多的黑霧從它身上剝離——那些脫離控製的黑霧在空中打了個旋，化作清晰的人形虛影，正朝著林野展開的光網走去。
    “是李師傅！”小林指著第一個走出黑霧的虛影，老人懷裏捧著隻修好的風箏，竹骨上還纏著新換的線，“他手裏的風箏，跟我爺爺日記裏畫的一模一樣！”李師傅的虛影走到光網前，對著小林笑了笑，將風箏輕輕一推，那風箏竟穿過光網，化作隻真的蝴蝶，繞著小林飛了兩圈，落在他肩頭。
    趙晴的“星空被”突然無風自動，被麵的星子正隨著虛影的靠近一顆顆亮起。當那個舉著熱牛奶的研究員虛影走過時，第42顆星亮了，星子旁邊浮現出行小字：“給加班的小周留的，別涼了”；當抱著孩子的母親虛影經過，第17顆星應聲而亮，那是顆用粉色絲線繡的星，像極了母親懷裏嬰兒的小拳頭。
    “他們在跟過去和解。”趙晴輕撫著被麵，發現每個虛影的笑容都帶著釋然。她想起祖母日記裏的話：“沒說出口的再見，會變成執念；被接住的牽掛，才能化作星光。”此刻看著那些虛影對著光網裏的記憶碎片點頭，突然明白，所謂和解，不是遺忘，是讓遺憾找到被回應的出口。
    蘇曉的終端在這時發出柔和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數據流正與虛影們的軌跡重合，織成張流動的光網。“他們在給我們傳遞能量！”她指著屏幕上跳動的綠色字符，“這些是舊文明的基礎數據，能加固星核裝置的防禦係統！”她剛說完，那個舉著試管的陳博士虛影就朝她走來，將試管裏的光液倒進終端，屏幕瞬間亮起，彈出個卡通笑臉：“數據傳輸完畢，合作愉快！”
    夜梟吹起了“收隊”的哨聲，三長兩短的調子溫和得像晚風。九連王班長的虛影聽到哨聲，對著他端正地敬了個禮，然後轉身走向光網深處，那裏正有無數虛影聚成圈，像在開一場遲到的告別會。小周突然對著一個虛影鞠躬——那是他母親的輪廓，正舉著件疊好的棉衣，衣角繡著個小小的“周”字。
    “媽，我後來去看海了，替你看了三次。”小周的聲音帶著哭腔，“海水是藍的，跟你織的圍巾一個顏色。”母親的虛影笑了，將棉衣輕輕搭在他肩上，觸感竟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隨後漸漸化作光點，融入“星空被”第73顆星的位置。
    林野站在光網中央，掌心的玉佩燙得像塊烙鐵。他看著巨影的輪廓越來越淡，最後隻剩下一縷最本源的黑霧，像個迷路的孩子在光中瑟縮。“你也想被記得，對嗎？”林野輕聲說，將玉佩遞過去。黑霧猶豫了一下，緩緩鑽進玉佩，玉麵上突然多出個模糊的印記——像片未寫完的日記。
    趙晴的“星空被”已經亮如白晝，73顆星子連成完整的星圖，與遺址上空的光網呼應。那些走進光網的虛影們開始合唱，調子陌生卻溫暖，像母親哼唱的搖籃曲，又像工匠敲打鐵器的節奏。
    “他們要走了。”趙晴將被麵輕輕攏起，星子的光透過布麵，在地上投下無數跳動的光斑。最後一個虛影走過時，她認出那是祖母的輪廓，老人對著她揮了揮手，手裏還攥著半根沒織完的銀線，那銀線飄向被麵，正好補全了第73顆星的最後一針。
    當最後一縷黑霧消散，星核裝置的暖光漸漸收斂，隻在斷壁的裂縫裏留下層淡淡的光暈。林野收起光網，發現銀線的末端多了些細小的結，像無數個被係好的牽掛。
    “檢測到新的能量源。”蘇曉的終端指向遺址中央，那裏的地麵正微微隆起，嫩綠的草芽從裂縫中鑽出來，在風中輕輕搖晃，草葉上還沾著未散的光點。
    小林蹲下身，看著草芽根部的土壤裏，混著些細碎的光粒——那是虛影們最後的痕跡。“它們沒走。”他笑著說，眼裏還閃著淚，“它們變成了種子。”
    林野握緊掌心的玉佩，玉麵溫潤，仿佛能聽見裏麵傳來的、細碎的呼吸聲。他知道，這場和解不是終點，是新的開始——那些被記得的溫柔，會像草芽一樣，在時光裏慢慢生長，永遠不會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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