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蜥蜴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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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盯著我。沉默從尷尬變得有些危險,安靜得連螞蟻爬的聲音都能聽見。突然,那個皮膚黝黑、幾乎被濃密黑發遮住的胡子男人,猛地一拍桌子,皺著眉開口:“伊帕,我愛你,但你到底在想什麽,把‘屠夫’的孩子帶到家裏來?”
“博巴爾,我知道你恨她,但是 ——”
他的聲音像錘子一樣響亮,打斷了她的辯解:“伊帕,她殺了格萊德!” 他的眼睛裏像有火在燒,“你弟弟啊!”
“當時沒有別的選擇 ——”
“總有別的選擇!”
“蜥蜴要來了!”
“朗利不算什麽!綠洲扛過了幾百年的梅姆拉斯災害,我們就算對抗神明,也能撐上幾 ——”
“夠了!” 老婦人重重一拍桌子,文件嘩啦啦掉了一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臉像黑沙一樣 —— 粗糙、堅硬,“你太蠢了,居然拒絕一位偉大戰士的幫助。”
“吉皮,” 族長的聲音裏壓抑著怒火,“這是我的家,我會 ——”
老婦人搖了搖頭,他立刻安靜下來:“你現在腦子不清醒,被憤怒衝昏了頭,沒法當好弗龍德家族的族長。”
我忍住沒挑眉。弗龍德?她難道不會好好說話嗎?
“弗龍德家族絕不會向敵人低頭。”
“阿莫斯,戰爭中總會有人死。” 她的話尖銳得讓整個房間陷入沉默,“向來如此,年輕人死得最多。這是和神明存在一樣根本的真理。你以前知道,現在也該知道。瑪婭將軍或許殺了格萊德,沒錯。但那是她的職責。而且她有勇氣親自告訴我們真相 —— 所有死者的家人,她都是這麽做的。”
我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她居然告訴了所有死者的家屬?難怪這座城市的人恨她。可與此同時,我的自豪感和驚訝一起湧上心頭。
族長 —— 或許該叫他弗龍德 —— 指尖相對,垂下眼簾,盯著地板上的一點。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帶著痛苦:“孩子,把信給我。”
我走過去,從布包裏拿出那張粗糙的紙,遞給了他。他瀏覽信的內容時,表情始終沒變。我真希望媽媽寫信時能委婉點 —— 要是她沒顧及分寸,我回家時可能會比被賈斯敏打還要多幾塊淤青。
他看完信,用深邃的目光盯著我:“孩子,告訴我,你覺得瑪婭有幾分勝算?”
我皺起眉。我從來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我又不是將軍,不知道。”
“試試。”
“…… 媽媽是‘街區’最強的人,而且她可能也是唯一有對抗神明經驗的人。要是有人知道怎麽保護這座城市和這片湖,那肯定是她。”
“你媽媽現在的實力,比她巔峰時期差遠了。為什麽你還覺得她是最強的?”
我歎了口氣:“不隻是因為她是我媽媽。我見過她打架。就算大部分公牛之血都沒了,一隻狐狸血脈者 —— 而且是很強的那種 —— 連她的皮都沒蹭破。我覺得就算把她體內的神之血全抽幹,她也還是這座城市裏最強的人。”
“那你覺得我該相信她?”
“弗龍德先生,我們沒多少選擇了。” 和他對視很難,但我還是做到了,“蜥蜴會讓我們的家變得沒法住。要是綠洲裏滿是瘟疫,你們就種不了莊稼了。沒人比瑪婭更有希望。但是……” 我皺起眉,說話間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一個人保護不了整座城市,對抗神明不行。”
弗龍德認真聽著我的話,緩慢地用鼻子吸氣,再從嘴裏呼出。他慢慢點頭,胡子都碰到了桌子:“那我會去參加你媽媽的會議。” 他眯起眼睛,目光像要穿透我的身體,“告訴她,我要的是能保住我家人的計劃。要是做不到,我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我鬆了口氣,感覺沉重了許多。賈斯敏在我旁邊開口:“瑪默斯,要準備客房嗎?”
兩個年輕點的女人看向第三個 —— 要不是她嘴角的皺紋,看起來毫不起眼。“不用了,賈斯敏,讓他回家吧。”
賈斯敏愣住了,這失態的樣子比答案本身更讓人驚訝:“瑪默斯!他是客人啊!”
那個威嚴的女人冷笑一聲:“他不是客人,是使者 —— 使命已經完成了。”
“可是瑪默斯!”
“別可是了,孩子!” 她厲聲喊道,“交易已經達成,別得寸進尺。‘劊子手’的親戚,不配待在這房子裏。”
我的向導沒再說話,隻是抓住我的胳膊,拉著我走出了門。離開時氣氛壓抑多了:幾十位親戚本來要圍上來,可一看賈斯敏的表情,就都決定退開了。有些孩子甚至在她走過時哭了起來。
她會生氣,我很意外。就像被拳頭砸到頭幾秒後的感覺一樣,我還沒反應過來,腦子裏還在嗡嗡響,因為沒能 figight 而情緒麻木。我恍惚得沒心思生氣,也很難理解 —— 這個一小時前還打了我好幾下的女孩,怎麽突然就為我抱不平了。樂觀的人可能會覺得這是有好感的信號,可我不確定:要是被罵一頓就能讓人喜歡我,那半個城市的人都該暗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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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噔噔噔地走出房子,離開莊園,沿著小路往前走。這時我終於恢複了鎮定,能開口說話了:“賈斯敏,你還好嗎?”
“我沒事。” 她回答,“我更擔心你。天黑了,你能自己回去嗎?”
“我一個人?” 我脫口而出。
“博巴爾不讓我過了宵禁還待在外麵,而且保鏢們也下班了。” 賈斯敏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往後退了退 —— 我從沒見過她做這麽粗魯的動作,“我還以為我們家不是這樣的人。”
我們繼續走著,我趁機消化她的話:“啊?” 我隻憋出一個字。
“我也不知道!” 她舉起黝黑的雙手,像是要抱住一團空氣,“我還以為…… 這不是誰的錯!可現在,連神明都要毀了我們的生計,他們卻還揪著過去不放!”
“呃,你也知道,” 我有些語無倫次,“要是你愛的人死了,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對吧?所有的感情都會變成仇恨。至少他們沒想著殺媽媽 —— 這已經算好的了。”
“可我還是希望我們家能更開明些。”
“要是能讓你好受點,我不怪他們,媽媽大概也不怪。”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最後她留給我一艘小獨木舟和一支槳。我看著她的身影在夕陽中漸漸消失。這份招待雖然讓我困惑,卻也挺讓人開心 —— 賈斯敏顯然沒考慮到,我根本不會劃獨木舟。眼下隻有兩個選擇:橫渡湖泊,可能會翻船;或者在漆黑的夜裏找路回去。我選了那個更可能害死我的選項。我體內有幾分杜雷的血脈 —— 就算一路遊回去,也不會累。而且,劃獨木舟的機會難得,說不定這輩子就這一次。
沙子在我腳趾間流動。我在及膝深的水裏扶著獨木舟,想爬進去,結果不小心把船掀翻了,自己和槳都掉進了水裏。幸好水很清澈,找回槳不算難。第二次嚐試也失敗了,第三次總算成功了 —— 我搖搖晃晃地坐到了座位上,狐狸之血多少幫了點忙。
接下來的幾分鍾特別尷尬 —— 我一直把船劃得繞大圈,固執地不肯用右邊的槳。隨著白天的熱氣消散,我的手開始發抖,濕衣服裹在身上,凍得我渾身冰涼。我見過漁民劃類似大小的船,他們輕鬆得很,不用換邊就能掌舵。不過很快,我總算摸索出了最基礎的技巧:每次劃槳後,讓槳在水裏拖一會兒,用它當舵來控製方向。
劃得越久,我就越適應這個節奏。我脫掉濕衣服,隻穿著內衣劃。很快,運動產生的熱量讓我暖和起來,再加上體內的蜥蜴之血,我甚至覺得挺舒服。當岸邊在漸漸降臨的黑暗中消失時,我終於能抬起頭,欣賞周圍的景色了。
水麵、搖曳的影子,還有月光在兩者之間跳躍,嬉戲著穿過它們的輪廓。我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岸邊已經看不見了,但星星很亮,能幫我辨別方向。橫渡湖泊是件孤獨的事 —— 沒有城市裏遠處的人聲或喧鬧,也沒有田野裏的蟲鳴,隻有槳劃水的聲音和黃昏的寂靜。我突然覺得很諷刺:這片在地理和意義上都處於城市中心的地方,居然也是最孤獨的地方。但和我擔心的不一樣,這份安靜並沒有讓雜念趁機侵襲我的大腦,反而很平靜。
我真想把這景色連根拔起,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可我知道這不可能。
蜥蜴要來了,夜色也因此變得更加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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