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帝的重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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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活著就是為了吞噬 ——
我咒罵著,趕緊擦了擦額頭,鼻血又流了下來,我用意誌力抵抗著洶湧而來的意識洪流。幻象漸漸退去,最終消失,隻留下我模糊的視線和陣陣頭痛。
“艾琳,給我一秒鍾。” 我大喊著,衝過廚房,爬上閣樓。又一隻蟲子衝進來時,她在我身後咒罵。我打開儲物箱,抓起那件又破又醜的嬰兒束腰外衣 —— 比癩皮狗的毛還斑駁 —— 係在額頭上。我下意識地用沒受傷的胳膊抓起另一樣東西:巴布的背包,帶子上還係著一隻斷了的翅膀。然後我噔噔噔跑下樓,把背包甩到肩上,正好看到我的朋友用長矛抵住一隻寄生蟲,用腳踩著另一隻,而第三隻正撲向引誘裝置,裂開的口器緊緊纏住了它。
我把劍舉過頭頂,朝第三隻蟲子劈下去。一碰到它,我就猛地把劍尖往下刺,刺穿它的頭,紮進它小小的腦子裏。它的生命力瘋狂湧動,試圖修複傷口,可傷口裏插著這麽大一件東西,很快就無力回天了。
它那惡臭、有毒的血液濺了我一身 —— 隻有頭頂沒沾上。我能感覺到它在死亡,卻沒有建立起任何意識連接。我笑了起來,滿心歡喜。艾琳的喊聲讓我回過神,我回去幫她解決剩下的兩隻,卻發現又有四隻湧了進來。艾琳一下刺穿兩隻,而我的劍則憑著超人的靈巧,穿梭在肌肉和韌帶之間,把它們劈成兩半。我移動著,不受傷勢、背包或記憶的阻礙,不知疲倦。暴力帶來的快感充斥著我,我旋轉著身體,尋找更多不堪一擊的獵物,卻發現房間裏又多了五隻蟲子。
狐狸之血帶來的施虐欲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底的一片冰涼。我突然明白了艾琳剛才想說的話 —— 我們不能跑,因為一旦跑了,引誘裝置就會被毀掉,寄生蟲也不會再進來,陷阱隻能殺死寥寥幾隻。所以我們必須留下來,慢慢等著蟲子填滿房間,同時我暗自祈禱,艾琳胳膊上不斷增加的傷口不會化膿,不會害死她。
這場戰鬥既艱苦又惡心,而且經常有我以為快死了的怪物突然站起來反撲。空氣中的麵粉讓整個世界都顯得不真實,仿佛我們的對手隻是幻影,可即便我擋開又一次衝擊,也清楚這種想法有多致命。我們無疑在節節敗退,但寄生蟲的屍體在狹小的房間裏堆成了臨時屏障,減緩了它們前進的速度。有艾琳的力量,再加上我能快速解決寄生蟲,我們或許能撐到不被淹沒。
就在這時,艾琳站在齊膝深的膿液和發黑的內髒中,小聲嘀咕了一句,輕得像耳語。
“嗯?” 我茫然地問,蜥蜴之血帶來的持久力讓我的呼吸依然平穩。
“奧維,” 她喘著氣,雙手在發抖,之前的鎮定早已消失,“你是蜥蜴之血擁有者,對吧?”
我點了點頭,好奇她要提出什麽計劃。
“真有意思。” 女孩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即便臉上沾滿了幾十隻死怪物的殘骸,我還是能看到她瞪大的眼白。“可你的動作,像狐狸之血擁有者。”
我假裝滿不在乎,一邊刺穿另一隻怪物的心髒,一邊聳聳肩:“我想我隻是 ——”
左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倒吸一口涼氣。我虛弱地擋開一對哢哢作響的口器,低頭看去,正好看到艾琳的長矛從我身體裏抽出來。
我抬起頭,她也看著我,瞳孔放大。她粗壯的身體握著那杆武器,不住地發抖,矛尖已經被我的鮮血染紅。
“你為 ——”
“渡鴉之血。” 她說道。
“什麽?” 我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是渡鴉之血擁有者。”
我踉蹌著後退,躲開可能刺穿我頭骨的一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永遠都是時候!”
我瞥了她一眼,她正用長矛抽打寄生蟲,把它們引向我。盡管她成功把幾乎所有蜥蜴寄生蟲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我身上,卻依然在發抖,眉頭緊鎖。艾琳的目光一秒也沒從我身上移開,嘴無聲地動著。
怪物。
她甩了甩長矛,有東西在地上刮過。四隻、五隻、六隻寄生蟲蜂擁而上,我完全失去了戰鬥的主動權,隻能在它們的攻擊間躲閃,每動一下,傷口就疼得更厲害。我從一隻甲蟲的腿下滑過,勉強沒讓背包被勾住,卻看到艾琳朝我扔過來一個東西 —— 是引誘裝置。
穿過密密麻麻的蟲腿和一片白霧,我看到她從窗戶跳了出去,還順便關上了百葉窗。我的聽覺異常敏銳,清晰地聽到她下令點燃餐館。而我,還在裏麵。
我上方的怪物顫抖起來,其他蟲子開始往它身上堆,從四麵八方擠壓它。蟲群的縫隙中剛好有足夠的空間,我把引誘裝置踢到外麵,蟲群立刻像狗追球一樣追了過去。我手腳並用地在多毛的昆蟲腿之間爬動,尋找最近的出口 —— 廚房。鍋碗瓢盆在我身後滾落,一鍋放了一周的食物被打翻, ntents 灑了一地。我朝著院子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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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流的血滴落在地上,和散落的麵條混在一起。我把它們都拋在了身後。
我終於跑了出來,耳朵裏滿是風沙呼嘯的聲音。然後我縱身一躍,跳進了井裏。頭撞到了井壁,接著就沉入水中。世界突然陷入寂靜。黃色的光線映在井壁上。隨後,傳來一陣仿佛世界末日的巨響。
我在井底朝上看,透過井口的小洞望向外麵的世界,看到無數怪物懸在空中。我的眼睛從它們中間辨認出上千塊碎片 —— 那是我家的殘骸。
然後,碎片落了下來。
井口被堵住了,而我還在裏麵。
一根橫梁擋住了開口,上麵堆著上千塊碎木頭。黃色的黏液順著井壁流下來,把井水變得渾濁不堪,根本沒法喝。背包灌滿了水,重得讓我無法踩水。我把靴子塞進井壁的裂縫裏,祈禱它們不會滑出來。
是時候想辦法出去了。要是艾琳得逞,任何可能來救我的人都會放火燒井。就算火沒燒死我,煙也會。這兩種死法,我都無力反抗。
相反,我反複回想我和艾琳的對話。我當時該說些什麽才能說服她?每一次重放都像一場木偶戲,台詞略有不同,我試圖找到能說服她的完美組合。最後,艾琳會說 “沒事了”“我搞錯了” 或者 “我們還是朋友”。可每一種回應聽起來都那麽空洞。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和憎恨 —— 就像我在所有成年人談論渡鴉時看到的那種眼神。
她不會閉嘴的,對吧?
我本該更小心的。可如果我減弱自己的身體感知或超自然洞察力,我們倆還能活下來嗎?或許我能 —— 畢竟杜雷的力量在我血管裏流淌 —— 但艾琳不行,在這麽小的空間裏,她那又長又笨重的長矛根本施展不開。
我確信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可我想不出來。
就在我的腦子被無數種可能性攪得嗡嗡作響時,我用沒受傷的手解下額頭上的束腰外衣,按住側麵的傷口止血。可無論我怎麽努力,周圍的水裏還是綻放出一道道紅色的血絲。我背靠井壁,雙腳蹬著對麵的牆壁,開始往上爬。踉蹌著爬了幾步後,我的頭碰到了上方的堵塞物。
那些紛亂的可能性像蜘蛛網一樣,被我掃到一邊。我試探著推了推上方的橫梁,紋絲不動。有什麽東西從我的腹部爬到胸口。井壁的砂岩開始變形,像一條巨大的食道在蠕動。我鬆開那塊已經被血浸透的布,把劍從劍鞘裏抽出來。水珠從劍刃上滴落。井口不到兩步寬,我利用這個距離,把劍刺向井壁,敲下一大塊石頭。感覺像是消化我的怪物輕輕呻吟了一聲。我調整劍尖,又刺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反複不停。等終於打通到外麵時,我的劍已經完全鈍了,和一塊廢鐵沒兩樣。即便如此,鑿開的洞還是不夠我鑽出去。我繼續敲。兩隻胳膊都疼得直流淚 —— 一隻疼是因為用力過度,另一隻則是因為骨頭和肌肉都受了重傷。我全身心都投入到這項任務中。
最後,我終於能把腦袋伸出去了。我把巴布的背包推到前麵 —— 它那精致的黑色布料上劃了好幾道痕。我用沒受傷的胳膊抓住井沿,把自己拉出來,背上的水泡被磨破,受傷的胳膊也被撞得劇痛。我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尖叫,繼續在廢墟下蠕動。我瘋狂地想,是不是所有蟲子爬出來時都這麽疼。
我踢開上方的一塊木頭,一口鍋從廢墟堆上掉下來,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我站起身,眨了眨眼,吐出嘴裏的一塊木屑。上方的風沙危險地旋轉著。感覺自己好像在地下待了好幾天,可天空的顏色卻絲毫未變。
我渾身都覺得沉重。把背包甩到肩上,感覺像是扛起了地平線。我環顧四周,砂岩、土坯和木頭幾乎均勻地散落著。偶爾有一大塊木頭或石頭從滿地碎片中凸出來。幾隻蜥蜴寄生蟲在地上爬著,發出哢嗒聲,大多都缺胳膊少腿。可除了我家變成的廢墟,街區的其他建築都完好無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站在原地,努力鼓起力氣動彈。疼痛慢慢回到身上,疲憊滲透了我的每一個細胞。我已經有八年沒這麽累過了。
各種聲音和景象進入我的感知,可等我的大腦反應過來時,已經太晚了。十個人圍住了我,長矛對準我。我太累了,連他們的表情都看不清。一切都靜止了。
“你們認識我……” 我喃喃道,“放我走。”
“這不是針對你,孩子。” 之前那個老人說,“你不會永遠是你自己的。那種腐化不會放過你。”
“我不是殺手……” 我小聲說。
“你是‘劊子手’的兒子。” 一個中年女人低吼道,“還狡猾到能騙整個城市。”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你殺了多少怪物?大概二十隻?”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眯著眼睛看我,“不管殺的是不是人,你最終都會墮落。那東西就是腐化。”
“我能控製它……”
“我們冒不起這個險。” 一個矮個子男人低吼道。
“不,我……” 我在記憶中搜尋,想起媽媽在我差點殺了萊登家族那個海豚之血擁有者後對我說的話,“我本性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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