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帝的重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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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女人嗤笑一聲。
“我沒有野心……” 我頓了頓,努力找合適的詞,“我什麽都不想要……”
“這和本性無關,孩子。” 一個高大的黑人男人低沉地說,他的眼睛周圍有笑紋,“沒有什麽本性是一成不變的。你身體裏的東西 —— 不對勁。對不起,孩子。”
“不……”
“我們該殺了他。” 那個瘦高個女人喊道,“他很危險,和所有邪教徒一樣!他身上有那種同樣惡臭、惡心的腐化!你們都看到了,看到那些怪物了!非要死更多人我們才會吸取教訓嗎?”
“我不是……”
“她說得對。” 一個年輕男人說,“動手吧。”
“你們就不能聽我解釋嗎?”
“因為根本沒有‘你’!” 那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尖叫道,眼淚流了下來,“隻有那血脈,它會吞噬你。”
“我不想死。” 我說,腦海中浮現出我以前家族裏那些陷入瘋狂的人,“我會做得更好,我會變成更好的人。隻要給我機會。”
“奧維,渡鴉之血不是這麽運作的。” 艾琳啐了一口,她眼中的恐懼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投向遠方的刻骨憎恨,“阿夫裏的力量是扭曲的,是瘋狂的。趁你還沒變,死了更好。”
我用眼神懇求著圍在我身邊的人 —— 就在剛才,他們還是我的戰友。可我的秘密已經暴露了。我是渡鴉之血擁有者。我血管裏流淌的一切都是有毒的。他們回望著我。我看向艾琳,她也看著我。
“你們都知道我能做什麽。” 我模仿著媽媽的語氣,虛張聲勢,“你們知道我是誰。你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我的劍已經成了一塊鈍鐵。他們有十個人。我已經沒力氣跑多遠了,甚至沒力氣抵抗。如果打起來,一定會有人死。可他們隻是握緊了手裏的長矛。
我該怎麽辦?反抗,然後殺人?還是讓他們殺了我?這兩個選擇都不對,可它們錯了嗎?
他們在等。我一動,他們就會衝上來。我的目光掃過四周:破碎的東西、木頭、砂岩、土坯、鍋碗、刀具、一個布娃娃,還有幾步外一隻沒了腿的蜥蜴寄生蟲。
我閉上眼睛,等著死亡降臨。
然後,有什麽東西尖叫起來。
我聽到那聲哀嚎,像上千個男人在痛苦中死去。我看到上方旋轉的沙塵突然改變方向,朝來時的路飛去。我聞到了 —— 仿佛上千種陌生的氣味衝進我的大腦,快得讓我無法理解。我嚐到了 —— 又熱又冷,陌生的味道在我舌尖蔓延。我感覺到了 —— 那股力量從我的血管中散發出來,順著骨頭和肌肉顫抖著向上蔓延。
蜥蜴之神在痛苦中哀嚎。
我眨了眨眼,雙腿再次充滿疲憊。圍在我身邊的十個人中,有九個都慌忙轉過頭,看著寄生蟲發出幾百種奇怪的哢嗒聲。隻有艾琳還在發抖,小聲呻吟著。
我以前聽過這種聲音。整整兩天兩夜,幾乎沒停過。那時,一尊神明正在哭泣。
正因為我以前聽過,所以我比艾琳恢複得快。
我踉蹌著從她身邊走過,用手裏的鈍鐵砸向那隻沒腿的寄生蟲,把這塊金屬捅進它的頭裏。它的生命力有了反應,我晃動著手裏的東西,找到能最快殺死它的位置。然後我從它空洞的頭部抓了一把惡臭的血液,拍在自己額頭上。
你和成千上萬的同類一起誕生在痛苦、腐爛和無盡的生命裏。沒有思考,沒有猶豫,隻有本能、痛苦和永不滿足的饑餓。隻有把嘴紮進你賴以生存的 “島嶼”,才能暫時緩解這份饑餓。這種感覺從未停止,可你吞噬的每一寸血肉,都隻會讓饑餓感更強烈。可你腳下的土地總會再生,讓你的痛苦之火越燒越旺。
男孩和怪物之間的意識通道打開了,與此同時,我開始拖著麻木的身體離開。我踉蹌著前進,無數畫麵在眼前閃過。盡管如此,我還是盡力忽略這具身體和它的靈魂,轉而專注於我們之間的意識連接,剖析它的結構。
你的生命永無止境,每天都有更多同類誕生。空間越來越小,你開始吞噬下方的同類。痛苦劇烈到極致,可你能做的隻有不停吞噬。
幻影般的疼痛充斥著我。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麵:我的胳膊和腿正在腐爛,皮膚和血肉掉在地上,卻又不可思議地再生。可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 我正用精神上的手指緊緊攥住那道意識連接,試圖在一切太晚之前找到答案。
你就是痛苦,你就是饑餓,你就是一切。你永 ——
然後我找到了關鍵,用力一攥。
記憶消失了,蜥蜴寄生蟲的力量減弱到涓涓細流 —— 剛好能驅散我四肢的疲憊。我的踉蹌變成了穩健的步伐,然後是奔跑,燃燒瓶和喊叫聲在我身後追隨著。我不去聽那些話,隻專注於追兵的腳步聲。我的腳步精準無比,挺直軀幹以最大化氣流,呼吸節奏完美。每跑一步,側麵的傷口就會噴出血,可我全然不顧。周圍廢棄的棚屋飛快地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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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意誌力封鎖了意識連接,隻留下我穩健的步伐和流鼻血的痕跡,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我冒險回頭看了一眼。追殺我的男男女女越來越遠,直到連我那超自然的視力都看不清他們的模樣。隻有一個女孩 —— 我曾以為是朋友的女孩 —— 還跟在後麵。她的動作中透著堅定的決心,像獵犬追逐獵物。可隨著距離拉遠,她的表情變成了恐懼,仿佛在目睹自己的死亡。
然後,我把她甩在了身後。
我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個跑步能手。其他孩子或許一開始能跑得比我快,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我甩在後麵。我一直覺得這很正常,可並非一直如此。在我成為奧維之前,我跑得很慢。關於那時賽跑和捉迷藏的記憶,大多是其他孩子的腳後跟,或是我累倒後冰冷的地麵。
我以前既不快,也沒有耐力。可大人們總說我聰明 —— 說我能把渡鴉的故事背得滾瓜爛熟,說我學數字、算術、地理學得很快 —— 不管照顧我的人能從記憶深處挖出什麽技能,我都能快速掌握。
這聽起來不像奧維,對吧?
八年前,當我把長矛刺進那個中尉的喉嚨時,我的腳步變得更堅定,意誌更強大,頭腦卻更遲鈍了。世上沒有哪個六歲小孩能解開這個謎團,也沒有哪個成年人掌握足夠的線索來幫我解開。可我已經不是孩子了。那種不安的感覺 —— 對自己血脈本質的恐懼 —— 終於變得清晰。
我一陣惡心。每獲得一個靈魂,我就會失去更多自我。可科文是誰?奧維又是誰?他們之中,有誰是…… 完整的嗎?
我不喜歡這個問題,於是把它拋到腦後。我真是個傻瓜。
等我回到倉庫時,傷勢終於開始發作。我按在側麵的束腰外衣被血浸透,變得滑膩。每走一步,斷了的胳膊都像在往肉裏紮,後背也變得麻木。之前穩健的步伐又變回了笨拙的踉蹌。疼痛無處不在,仿佛我的皮膚被剝掉,被迫在沙子裏打滾。可我終究是到了。
街上到處都是寄生蟲的屍體,而且大多碎成了好幾塊。隻要有一隻活著,我就麻煩了 —— 我早就把那根變形的鈍鐵扔了。可蜥蜴寄生蟲已經被打敗了 —— 它們被肉的臭味和弗農的引誘裝置吸引,湧進了深坑,然後引爆了。至少在這裏,計劃成功了。不知為何,倉庫還立在那裏 —— 少了兩根支撐牆,卻依然比周圍的建築高出兩層。
周圍一片死寂。我沒看到任何人的屍體,也沒看到任何人。我們贏了。我必須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以我現在的狀態,要爬上倉庫,除非是最資深的攀岩者才能做到。我爬過不少建築,卻沒達到那種水平。可我敏銳的感知彌補了這一點 —— 我精確地知道該把腳放在哪裏,哪些把手會鬆動,什麽時候該貼牆,什麽時候該後仰。
這花了些時間 —— 我得選一條不需要手臂發力的路線。但我最終還是爬過了屋頂邊緣,癱倒在上麵,準備等媽媽回來。
屋頂上已經有兩個血脈擁有者了。不知為何,我不想站起來去見他們。兩個身影俯身看著我。阿斯頓,橙色的眼白清晰可見,臉上留著淡淡的鬢角,嘴咧開一個僵硬的笑容。塞爾,蒼白的皮膚裹在黑色長袍裏,一隻手還纏著繃帶 —— 那是媽媽審問他時留下的。一個狐狸之血擁有者,一個海豚之血擁有者。我已經沒力氣在意了。
“啊,” 我想,“我明白了。”
我用斷了的胳膊砸向身下的砂岩,疼得大叫,卻也找回了一絲意誌力,翻滾到一邊 —— 阿斯頓的棍子沒打到我的太陽穴,隻擦過了下巴。我用沒受傷的胳膊一撐,從翻滾變成蹲姿,可身體依然遲鈍,棍子還是打在了我的胸口。我在棍子擊中的瞬間抓住了它,勉強沒從屋頂掉下去。阿斯頓纖細的胳膊用力一扯,又把我拉回了屋頂。
我任由他把我朝塞爾扔過去,撞在那個海豚之血擁有者身上,同時用腿勾住了他的腿。他一掌拍在我的下巴下麵,可我比他矮很多,這一擊沒什麽力道。有東西撞到了我受傷的側麵,我喘著氣,和他一起倒在地上。
感覺到阿斯頓的棍子朝我揮來,我滾到一邊,讓棍子砸在了塞爾的頭上。可那個狐狸之血擁有者還是靈活地把攻擊轉向了我的傷臂。我尖叫起來,有人在咯咯笑。我勉強擋開又一次揮擊,可阿斯頓卻像個得意的孩子一樣笑著,用棍子慢慢刮過我纏著繃帶的後背。我能感覺到水泡破了,牙齒咬進了舌頭。
這個瘋子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拉起來。他轉而抓住我沒受傷的胳膊,擋住了我胡亂揮出的拳頭。不知怎的,他比我力氣大。阿斯頓把臉湊到我麵前,沒說任何能聽懂的話,隻是笑著,野獸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在心裏摸索著,尋找任何能打敗他的東西。還沒等我集中精神,我就動用了最陌生的感知力 —— 海豚之血擁有者的生命力在我腳下閃耀。
我把血吐在狐狸之血擁有者的眼睛裏。然後,我動作流暢地順著他的身體跑上去,掙脫他的手,向後翻轉,落地時靴子砸在塞爾的臉上,鮮血濺到空中。我俯身向前,讓幾滴血落在我的額頭上,然後抬腳就要踩碎海豚之血擁有者的氣管。
就在這時,我想起了一個人的喉嚨,想起他死得有多慢,想起那些我至今仍記得的記憶。我停了下來。
有什麽東西砸在了我的頭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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