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血上加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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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個夢。夢境支離破碎、混亂無序,仿佛出自瘋子扭曲的腦海。畫麵以黑黃兩色交織呈現:某件重大的事物走向終結;所有我認識的人,都在我睜眼之前逝去;一段漫長的跋涉中背負的重擔;從遠方瞥見的巨人,我家人的屍體橫陳在她腳下;一個看似選擇卻並非選擇的抉擇;與神明同歲的古老恐懼…… 還有新的片段,一段增補的記憶:失敗。
理智緩緩歸位。
憑經驗我知道,頭部受傷絕非小事。我曾在帳篷角落裏,捂住弟弟妹妹的耳朵,看著那些表麵完好的士兵突然抽搐、死去。有些人即便活了下來,也會發現自己的身體或意識某處變得麻木、毫無反應。媽媽曾像山一樣高大,她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握著長戟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我顫抖著醒來,眼睛慌亂地轉動。一把利刃抵在我脖子上。夜色已深,但即便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到屋頂對麵媽媽的臉,麵無表情。她從頭到腳都沾滿塵土與血跡 —— 大多是黃色的,也有一些紅色。她一隻手握著黑曜石劍的劍柄,垂在身側。換作旁人,這姿態或許顯得傲慢,但媽媽不是旁人。即便如今力量大不如前,她依舊無需言語,便能讓人感受到潛藏的威脅。
過了片刻我才反應過來 —— 她粗壯的手臂旁,另一條胳膊竟不翼而飛。隻有一截纏著染紅布條的殘肢,暗示著那裏曾有手臂存在。
“媽媽!” 我驚呼出聲,震驚之下不由得喊了出來。
刀刃又往我脖子裏壓了壓,劃破皮膚的觸感讓我瞬間噤聲。
“你兒子醒了,瑪婭。” 裏根少爺 —— 不,裏根先生的聲音低沉而凶狠,從身後傳來,“看看他。可憐的奧維,為了讓你驕傲,他付出了多少。可結果呢?後背被燒傷,胳膊被打斷,側腰還開了個洞。”
我凝神看向周圍的人影:裏根的血脈擁有者共六人,膿液與塵土塞滿了他們身上的每一處縫隙。按住我的人,大概率是阿斯頓。弗農上尉不見了,還有另外四人也不知所蹤 —— 要麽已經死了,要麽發生了別的事。最後,裏根那龐大的身影矗立在我們所有人身後。
媽媽腳邊傳來一陣嗚咽 —— 有人脖子上開了個洞,倒在她腳下流血。我能感覺到那人的生命正在流逝。
“我覺得我的要求並不過分。” 裏根的語氣輕鬆得令人作嘔,“你承諾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你威脅他人,耍弄詭計,滿口謊言,還嗜殺成性 —— 無人能及。瑪婭將軍,你真是人類的恥辱。”
媽媽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我早就不是將軍了,裏根。”
“對你這種女人,該叫我裏根老爺。” 他啐了一口,隨即又恢複了鎮定,仿佛方才的失態從未發生,“但你的道德汙點,隻要得到認可,便能一筆勾銷。你可以重新成為將軍,而且不是普通的將軍 —— 是大將軍。”
“你該知道我對這種提議的態度。” 媽媽的聲音沙啞低沉。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無人動彈。
“或許眼下這提議對你沒什麽吸引力。但想想吧,你的孩子們能得到多少好處:安全的生活、良好的教育、光明的前途。”
“你抓個孩子當人質,還敢說自己有誠意?” 我忽然注意到媽媽的站姿有些奇怪 —— 她平時很少會這麽明顯地偏重一條腿。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因為她的胳膊沒了。
“別裝了,你本來就打算殺了我和我的手下,不是嗎?” 裏根反駁道。我心頭一震:媽媽難道計劃過背叛他們?
“我?絕不會。” 媽媽的語氣平淡無波。
“‘屠夫’‘劊子手’—— 這些稱號可不是白來的。恕我不得不謹慎些,尋求些保障。”
媽媽悶哼一聲,旁邊的人影都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你是可以贖罪的,知道嗎?你的名聲能恢複,你愛的人能平安無事,還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媽媽凝視著他,裏根的聲音卻依舊平穩 —— 甜得令人發狂。
“否則,你的孩子們就得死。”
阿斯頓的刀抵在我脖子上,冰涼刺骨。裏根的另外六個手下在屋頂上呈半圓形散開:海豚之血擁有者塞爾;一個眼神驚恐的貓頭鷹之血女人;一個瘦弱的狐狸之血擁有者,隻能通過鬢角辨認身份;兩個公牛之血擁有者,每人都比媽媽高一頭;還有個麵色蒼白的男人,想必是蜥蜴之血擁有者。他們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讓眼神顯得格外詭異反常。
抓著我的人用力晃了晃我,我的目光無意間落在裏根身上。他的板甲上隻沾了些塵土,狀態完好無損。這位老爺的目光從頭盔裏透出來,灼熱如狂狗護著最後一塊骨頭般凶狠。媽媽麵對著這群人,鬆弛的皮膚昭示著逝去的力量,嘴角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抓我的人胸膛震動,開口說道:“瑪婭,你要是敢發動那場出了名的屠殺,我就割開這孩子的喉嚨,把他摔在下麵的地上,讓他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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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露出一抹狹長的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盡管動手。裏根,下命令吧 —— 這孩子的死活,我毫不在意。”
我瞥向站在我們稍後方的裏根,他的臉扭曲成一個醜陋的笑容,眼睛瞪得滾圓,一眨不眨。“阿斯頓,捅奧維一刀 —— 要是你願意,就別捅要害。”
我感覺到那狐狸之血擁有者挪了挪身子,又掏出一把匕首。我本能地掙紮起來,可力氣太弱,根本攔不住匕首刺入我的肩膀。那感覺就像被馬踹了一腳,緊接著劇痛便席卷而來。我的肌肉痙攣著,牽動了傷口。我咬緊牙關,卻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視線模糊中,我看到媽媽微微瑟縮了一下。
“找到了。” 裏根嘶吼著,得意得像隻偷喝了牛奶的貓,“瑪婭,你選吧?是讓家人橫屍荒野,還是擁有受人尊敬的生活,享受地位帶來的一切特權?”
這一次,她不再是在場最高大的人。即便裏根臉上掛著那僵硬的笑容,身影也仿佛比她高大。媽媽歎了口氣,劍尖微微晃動:“裏根,你把我們逼得夠緊。小心手伸得太長,最後收不回來。” 她抬起手臂,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後退,可她隻是揉了揉眼睛,“好吧,我們來談談條件。”
她繼續說著,我卻沒再聽。思緒飄回八年前,想起瑪婭將軍發現我們三個孩子時的那個洞穴,想起傑克遜把胳膊伸進來時,我是怎麽刺傷他的。
我的目光飛快地瞟向媽媽。她對著劍鞘比了個手指手勢 —— 這是我們在廚房太忙、沒空說話時用的暗號,意思是 “煮麵條”。潛台詞永遠是 “剩下的交給我”。
我不停用胳膊肘頂阿斯頓的腰,同時用沒受傷的手伸到他的刀下麵。刀刃立刻劃破了我的手掌,鮮血飛濺而出。我漫不經心地注意到,這血的顏色比正常人類的鮮血更深。與此同時,我和阿斯頓陷入僵持 —— 我強忍著傷臂用力帶來的疼痛,他則試圖用另一隻胳膊鉗住我。僵局隻持續了片刻便被打破:一個黑色劍鞘飛來,砸中阿斯頓的頭,讓他向後晃了晃。我趁機掙脫了他的控製。
緊接著媽媽便衝了過來,一道黑影閃過,阿斯頓的頭顱便從脖子上落了下來。我抓起他的刀,匆忙甩掉手上沾著的碎骨。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湧起尿褲子逃跑的衝動。
“海豚之血,你第一個死。” 媽媽低吼道。那股衝動瞬間消散 —— 塞爾正慌忙逃竄,媽媽卻上前一步,刺穿了他的脊椎。他從屋頂邊緣摔了下去,可裏根已經開口說話了。
“圍住他們,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做。”
我和媽媽站在屋頂中央,被五個血脈擁有者包圍。他們的主人站在屋頂邊緣,剛好在媽媽的劍夠不到的地方。兩個公牛之血擁有者同時揮著棍子朝她打來 —— 一個打向高處,一個打向低處 —— 與此同時,那個狐狸之血擁有者朝她擲出一把匕首。媽媽擋開了高處的攻擊,躲開了匕首,可試圖起跳時,腳卻沒站穩,讓另一根棍子砸中了她的膝蓋。我聽到關節斷裂的脆響,媽媽輕輕悶哼了一聲。
我僵在原地,腦海裏滿是 “殺人” 的念頭…… 可即便恐懼在血管裏奔流,那蜥蜴之血的擁有者已經朝我逼近,腳步聲因神力加持而異常沉重。媽媽揮劍朝他砍去,他卻躲到了盾牌後麵。媽媽的劍繞過盾牌,刺入了他的脖子。
媽媽轉身擋開兩個公牛之血擁有者的又一輪攻擊 —— 他們的攻擊都裹著一層紫色光暈,那是貓頭鷹之血擁有者的能力 —— 隻有我注意到了她的疏漏。那蜥蜴之血擁有者的生命力驟然暴漲,他舉起長劍,要從背後給媽媽補上第三擊……
可他沒料到我會跳上他的盾牌,將匕首刺入他的眼睛 —— 鮮血順著傷口流了出來。他掙紮著,我把匕首在他的頭骨裏攪動,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力逐漸衰弱,最終消散。
我拔出短刀,轉過身,刻意忽略心底那股 “自己剛剛越過了重要界限” 的惡心感。殺死這個蜥蜴之血擁有者後,屋頂的一角得以解圍。媽媽退到那裏,用龐大的身軀擋在我和剩下四個血脈擁有者之間。
“你頭上有東西。” 媽媽突然說道,同時擋開一根裹著紫色光暈、以反常速度襲來的棍子。我慌了一瞬間 —— 是血嗎?媽媽握著黑曜石劍的手伸到我麵前,飛快地擦了擦我的額頭。
“現在沒了。” 媽媽喘著氣說。她收回手時,我看到上麵插著一把匕首 —— 她為我擋下了那個狐狸之血擁有者的攻擊。她黝黑的皮膚微微顫抖著。
我突然意識到,即便能看清戰鬥中的每一個動作,我還是不太明白眼下的局勢。但我不傻 —— 裏根會利用媽媽想保護我的心理,把她逼到越來越不利的境地。可他算錯了一點 —— 即便我成了殘廢,也絕非毫無反抗之力。
我深吸一口氣,衝過媽媽身邊。她在身後大喊,可那些話雜亂無章,我根本聽不清。兩個公牛之血擁有者比我高出一大截,胳膊上裹著紫色光暈。他們的眼睛瞬間睜大,可這片刻的驚訝不足以阻止他們以驚人的速度揮棍 —— 一根打向高處,一根打向低處。但這兩人的招式已經變得 predictabe,彎腰從攻擊間隙鑽過去,幾乎和惹薩什生氣一樣容易。我的傷口被牽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還是調動起巴布那怪物般的本能,撲到其中一人的腿上,撕開了一條動脈。
我趁機衝了過去。那個狐狸之血女人朝我逼近。以我現在的狀態,正麵打鬥毫無勝算,於是我繞開了她。她在我身後緊追不舍,可我已經有了 oentu。裏根和那個貓頭鷹之血女人站在屋頂邊緣。裏根大笑著,我卻一頭撞過去,把他們倆都撞下了屋頂。
我們在空中懸停了片刻,離地麵足足有三層樓高。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我們糾纏著墜落,裏根的笑聲在我耳邊回蕩。我短暫地想,自己的運氣會不會一直這麽好 —— 幾周前我從同樣的高度摔下來還活著,可這次依舊是場賭局。隨後我們撞到了地麵,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傳來,我的世界瞬間被劇痛淹沒。
胳膊、側腰、後背 —— 從這些地方傳來的疼痛,成了我全部的感知。理智的那部分我在想,那聲斷裂聲是不是意味著我死了。我的眼睛無法聚焦,於是動用了更深層的感知能力。謎團瞬間解開:那個貓頭鷹之血擁有者快死了,她的脖子斷了。
就在我感覺到那女人的生命流逝時,屋頂上又有一道生命氣息突然消失 —— 不是媽媽的,她的氣息雖然微弱,卻還穩定。裏根的生命氣息則忽強忽弱,極不穩定。這個謎團讓我的頭腦清醒了些,終於能看向裏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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