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船般緩緩浮出水麵。
    首先感受到的是消毒水的氣息，不刺鼻，反而帶著些許潔淨感。陳默睜開眼，視線花了些時間才聚焦。頭頂是陌生的純白色天花板，沒有任何裝飾，簡潔到近乎冷漠。他嚐試移動手指，一陣虛弱的酸麻感從手臂蔓延開來。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緩慢地沉澱下來。記憶最後的片段是刺眼的車燈，金屬扭曲的咆哮，還有……一雙深不見底、仿佛承載了無盡過往的眼眸。
    他微微偏過頭。
    房間寬敞得超出想象。牆壁是柔和的米白色，他身下的床鋪異常柔軟。旁邊幾台醫療儀器安靜地運行著，屏幕上流淌著幽藍的數據曲線。厚重的窗簾未完全合攏，透過縫隙，他看見一片完全陌生的、由玻璃幕牆和鋼鐵骨架構築的城市天際線，在清晨的薄霧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這裏不是他認知中的任何地方。
    門被無聲地推開。
    那個女人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發髻挽得紋絲不亂。她手中端著一個素白瓷杯，熱氣嫋嫋升起。
    見他睜著眼睛，她的腳步有瞬間幾乎無法察覺的停滯，隨即恢複如常，走到床邊。
    “醒了。”她開口，聲音比記憶車禍現場時少了幾分銳利，但依然平靜無波。她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溫水。”
    陳默想開口，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似乎早有預料，伸手取過旁邊備好的、帶著吸管的水杯，自然地遞到他唇邊。
    他順從地吸了幾口，微涼的液體滑過，緩解了喉間的灼痛。
    “謝謝……”聲音沙啞得陌生。
    女人沒有回應這句道謝，隻是放下水杯，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指尖微涼，觸感一掠而過。
    “這是哪裏？”他問，氣息仍弱。
    “安全屋。”她答得簡潔，目光落在他手背的留置針上，隨即伸手，精準地調整了輸液管的調速器，“你需要靜養。”
    她的動作熟練而專業。
    陳默凝視著她。近距離下，她五官的精致更帶有一股壓迫感，眼瞼下方有極淡的青影，被巧妙地遮掩。她周身散發著一種絕對的掌控感，仿佛這個空間裏的一切，包括他，都理所應當地歸屬於她的秩序之下。
    這讓他心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
    “你……”他遲疑著，不知該如何稱呼，“我們……見過嗎？”
    女人調整輸液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直視著他，裏麵翻湧著某種過於複雜難辨的情緒，讓陳默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蘇清月。”她清晰地報出名字，隨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語氣說，“我們認識，陳默。在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
    陳默在記憶中飛速搜尋，卻找不到任何與“蘇清月”相關的痕跡。這樣的一個人，如果見過，絕無可能忘記。
    她的存在本身，就令人過目難忘。
    “我不記得……”他老實承認，帶著真實的困惑。
    蘇清月臉上未見絲毫意外，仿佛這個答案正在她預料之中。她隻是極淡地牽動了一下唇角，弧度轉瞬即逝。
    “無妨。”她重新拿起那個白瓷杯，遞過來，“現在開始記得就好。你的首要任務是恢複。”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為他決定好一切的淡然。
    陳默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掌心蔓延。他看著她轉身走向窗邊的背影，挺拔而孤直。她救了他，提供了他無法想象的醫療條件，但她的言語和態度，卻像一團濃霧籠罩下來。
    感激是真實的。
    然而，一種無形的壓力，也隨著那句“很久以前”悄然降臨。這份過於沉重的恩情，以及其背後巨大的未知，讓他剛剛蘇醒的心緒蒙上一層滯澀的陰影。
    他低下頭，望著杯中微微晃動的水麵。
    【羈絆再生任務進行中…】
    【互動節點確認。聯結度微弱提升。】
    那陣獨特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合成音，毫無預兆地再次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陳默握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分。
    這提醒著他，發生在他身上的變故，遠不止一場致命車禍和一位神秘救星那麽簡單。
    水麵倒映出他蒼白而迷茫的麵容。
    這個世界，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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