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什麽毒？”
    榻上躺著的東方老家主麵色青灰，呼吸細若遊絲，連蓋在身上的錦被都壓不住那股從骨血裏透出來的死氣。
    “你…能治嗎？”
    一旁的東方秦蘭眼眶紅腫，一隻手緊緊握著父親冰涼的手腕，仿佛隻要她攥得夠緊，就能留住那點微弱的生機。
    老醫士須發皆白，臉上溝壑縱橫，是道盟裏行醫數十年的活招牌，大家族內長老家主若有疾，都要請他出診。
    此刻他卻對著銀針沉默半晌，才緩緩搖頭，聲音裏滿是凝重：“這是銷魂散，五十年前就該絕跡的東西了。”
    “銷魂散？”
    牧清寒眉峰驟然擰緊，好像他在翻閱的古籍裏麵看過一次。
    “當年因為太過陰險毒辣，被上一代盟主嚴令銷毀所有藥方，連煉製的藥材都禁了采挖，沒想到…居然又出現了。”
    老醫士將銀針收回錦盒。
    “混蛋…金人鳳！”
    東方淮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
    “要不是清寒…我爹恐怕…”
    “王八蛋！”東方秦蘭的哭聲陡然拔高，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
    “爹爹當年好心收留他，把他當成親傳弟子培養，他卻恩將仇報，用這種陰毒的法子害爹爹，簡直畜牲不如！”
    “所以，你到底…能不能治？”
    “嗐，你這小家夥，真是沒禮貌。”
    老醫士歎了口氣，指著榻上的東方老家主，聲音沉重。
    “東方老家主已經毒素遍布全身，經脈都被蝕得千瘡百孔，現在還能吊著口氣，都是他幾十年法力護住了心脈，能活著都是奇跡。”
    他頓了頓，看著三人，緩緩補充：“人族境內，沒人能解這銷魂散，除非…你去塗山找那一位。”
    “塗山…”
    “妖族醫聖——翠玉靈。”
    老醫士說出這個名字時，語氣裏帶著幾分敬畏。
    “她醫術通天，別說銷魂散，就是魂飛魄散的邊緣，她都能拉回來半條命。”
    “塗山…可，他們又怎會出手救我爹，救一個人族的強者。”
    東方秦蘭的聲音裏滿是絕望。
    妖族與人族的隔閡很深，父親作為道盟支柱，更是妖族忌憚的存在，翠玉靈怎麽可能救他？
    “嗚嗚嗚…我不想沒有爹爹，求求你，牧哥哥，救救我爹爹，你那麽厲害，一定可以做到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東方秦蘭再也撐不住，猛地朝著牧清寒跪了下去，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小小的身子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
    東方淮竹見狀，也下意識地微微屈膝，準備跟著跪下。
    她知道這樣逼迫牧清寒不對，牧清寒與東方家雖有交情，卻沒義務為了父親賭上自己的安危。
    可…可那是她的爹啊，是從小護著她和妹妹長大的父親，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死。
    牧清寒指尖微抬，法力波動間，東方淮竹再無法跪下。
    他沒有看她泛紅的眼眶，目光越過她，落在榻上氣息微弱的東方孤月身上，聲音平靜。
    “不必如此。”
    東方淮竹的心髒驟然一抽，到了嘴邊的道歉混著哽咽湧上來，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對不起，是我們唐突了，我…我知道這太為難你了，可我實在…”
    “放心，有我。”
    牧清寒打斷她的話。
    他上前兩步，彎腰將東方孤月從榻上小心扶起，背起了老人瘦弱的身軀。
    不等東方姐妹再說什麽，他足尖輕點地麵，身形轉瞬便消失在門口，隻餘下一縷清風輕輕拂動簾幔。
    塗山當年欠他的那個人情，今日正好用來換東方老家主一條命。
    更何況，東方淮竹是大哥王權霸業放在心尖上的人，東方孤月這些年更是多次暗中出手，幫助他說服不少家族。
    於情於理，這趟塗山，他都必須去，也必須把人救回來。
    東方淮竹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空蕩蕩的門口，許久才緩過神來。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轉身扶起還在發愣的東方秦蘭，指尖輕輕拍著妹妹顫抖的後背，聲音沙啞。
    “沒事了妹妹，父親有救了，清寒會帶他回來的，別怕，咱們不怕…”
    一旁的老醫士看著牧清寒消失的方向，抬手摸著垂到胸前的白胡子，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賞的光芒，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好小子，有擔當，夠義氣！東方孤月，你這老東西，算是押到寶了。”
    塗山
    城牆之上
    一層淡淡的霧，漫過道路，也漫過城前那條繞城而過的長河。
    塗山紅紅立於城牆之上，橙色發絲被微風拂起。
    她目光落在河麵上粼粼的波光裏，不知在想些什麽，竟微微發了愣。
    不遠處的石桌旁，塗山容容和塗山雅雅正靜靜坐著。
    兩岸的鮮花開得熱烈，粉的、紫的、白的花瓣鋪了滿地，連風裏都裹著甜香。
    姐妹倆淡淡地看著，目光落在那片絢爛上，並沒太多波瀾。
    塗山容容纖細的手指撚起盤中一塊桂花糕，小巧的糕點裹著細碎的糖霜，還沾著幾片金黃的桂花。
    她輕輕咬下一口，軟糯的口感混著桂花的清甜在舌尖散開，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看向身旁的塗山雅雅。
    “姐姐做的糕點，比妖仙齋最出名的那幾款還要好了呢。”
    “嗯嗯！所以說你姐姐我，在做點心這方麵還算是個天才啦！”
    塗山雅雅眼睛一亮，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隨即又補充道，“不過也練了這些年了，熟能生巧嘛。”
    “嗯？你什麽時候又做了？我怎麽沒看見。”
    發呆的塗山紅紅終於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石桌上的白瓷盤，盤中整齊碼著各色糕點。
    她也伸手撚起一塊杏仁酥，輕輕咬下，眉眼舒展了幾分，笑著誇讚：“味道真的不錯，雅雅越來越厲害了。”
    “嘿嘿嘿，還好啦！”塗山雅雅的狐耳高高豎起，眉眼彎彎的。
    可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麽，耳朵又耷拉了下去，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失落。
    塗山容容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又往嘴裏塞了塊糕點，目光悄悄投向遠方。
    糕點是真的好吃，甜而不膩，滿是心意。
    可真正該品嚐到這份心意的人，卻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再見，何時才能吃到這滿是心意的糕點。
    忽然，塗山容容的視野裏，天際線的盡頭閃過一道白色身影。
    那身影速度極快，劃破晨霧，帶著淩厲的風，朝著塗山的方向疾馳而來。
    嗯？
    塗山容容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放下手中的糕點。
    她眯著的眼睛緩緩睜開，嘴角微微上揚。
    真是有趣啊…
    看來…不用等那麽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