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在塗山漫卷，將枝頭最後一批桃花吹得簌簌落。
    像場…粉色的雪，落在牧清寒的發梢與肩頭。
    塗山雅雅雙手抱胸，倚在桃樹下，目光卻沒落在漫天芳華裏，隻黏著身旁人的側顏。
    他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的影。
    那素來清冷的眼眸裏，此刻竟完完整整地盛著這片桃花海，連帶著眼底的霜色都似被染得柔和了些。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怎麽樣？塗山…很美吧…”
    風恰好送來一陣更濃的花香，混著泥土的濕潤氣息，漫進呼吸間。
    牧清寒抬手拂去肩上的花瓣。
    他輕輕點頭，聲音比平日溫和些。
    “嗯，是我沒見過的景象，很美。”
    “嘿嘿嘿！”
    塗山雅雅立刻笑起來，耳尖的絨毛在陽光下泛著淺粉。
    “我就說嘛，你一定會喜歡這裏的！當年我跟你說，留在塗山，你偏不幹，非要急著回去。”
    “我猜啊，你回去肯定挨家裏人罵了吧？”
    牧清寒聞言，視線從桃花上收回，落在雅雅亮晶晶的眼睛上，語氣平靜。
    “沒有。”
    “我的家人都很好，我的朋友也都很好，他們一起保護著我，不讓我受到一點傷害。”
    雅雅踢了踢腳邊的花瓣，小聲嘀咕。
    “這樣啊…看來你們人類也不是那麽冷血無情嘛，一個個隻知道爭來搶去。”
    “你覺得我冷血？”
    牧清寒忽然開口，目光雖是平淡，但已經不像平日裏那副拒人千裏的模樣。
    雅雅被問得一愣，隨即耳尖更紅了，她別過臉，手指絞著衣袖，聲音越說越輕。
    “你嘛…像塊冰塊，一直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
    “但是…有時候還是很溫柔善良的，畢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救命恩人…
    牧清寒剛想開口說兩者之間已是互不相欠，但卻不知為何，看著少女的笑顏，終究是沒說出來。
    像…冰塊…
    牧清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又落回那漫山桃花上。
    風再次吹過，花瓣落在雅雅的發間，也落在他方才拂過花瓣的指尖，留下淡淡的香。
    風還在吹著桃花，塗山雅雅忽然想起什麽，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她湊到牧清寒身邊，聲音雀躍。
    “對啦對啦，我跟你說，前幾天我剛剛學了做糕點，現在已經做的有模有樣啦！我給你弄一點嚐嚐好不好？”
    做糕點她學了好幾年了，從一開始的生疏到現在的熟練，她在這上麵耗費了無數心血。
    可話到嘴邊，她還是故意縮短了時間。
    萬一他覺得太甜，或是嫌口感不夠軟，說“才學幾天”，總能讓她少些窘迫的借口。
    說這話時，她的指尖悄悄攥著衣角，心裏有些緊張。
    “嗯，行。”
    牧清寒抬手按了按小腹，好久沒吃東西了，確實有些餓了。
    “太好了！”
    塗山雅雅瞬間鬆了口氣，方才的緊張全被歡喜衝散，她對著牧清寒擺了擺手，便蹦蹦跳跳跑開了。
    “你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牧清寒輕輕點頭，隨即再次將目光投向漫山桃花。
    蠢狐狸…還會做糕點啊…
    應該不會好吃吧…
    牧清寒微微一愣，隨即緩緩搖了搖頭。
    竟然有些期待了，真是不像他。
    他早該察覺的，塗山雅雅，她在自己這裏，從來都是不同的。
    這種帶著暖意的、讓人忍不住在意的感受，是他過去十幾年裏從未有過的。
    但他沒打算逃避。
    相反，指尖觸到方才落在衣襟上的桃花瓣時，他忽然生出強烈的念頭。
    想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份情緒、一個妖，有了好奇，有了想要探究下去的興趣。
    哦不對，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因為那個沒了半邊臉皮的妖怪。
    當時尋思他過往能有多慘，這麽恨人類。
    另一邊，塗山雅雅已經衝進了自己的屋子，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櫥櫃，取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小盒子。
    裏麵的桃花糕被切成了小巧的菱形，每一塊都嵌著新鮮的桃花瓣，糖霜薄薄地裹在表麵，透著晶瑩的光。
    她眉眼彎彎，心裏悄悄念叨：一定要喜歡啊，一定要喜歡…
    畢竟…這是她努力好久好久的結果。
    …………
    醫館前
    塗山容容剛繞過回廊，就見醫館的竹簾半掀著，裏麵傳來一聲聲輕響。
    “翠姐姐，你在幹什麽呢？”
    “哎呦我滴媽！”翠玉靈手一抖，手中瓜子殼掉在衣襟上，她拍著胸口轉頭，見是容容才鬆了口氣。
    “你怎麽忽然過來了？我還以為是那冷冰冰的小子找過來，嚇我一跳。”
    容容看著翠玉靈，隻見翠玉靈腿邊放著個敞口的瓜子碟，手裏還捏著半把瓜子。
    另一隻手搭著個紅酒杯，酒液在杯底晃蕩。
    再看屋角的軟榻，東方孤月正躺著，臉色好了些，隻是眉頭還輕蹙著。
    嗯？瓜子配紅酒？
    不對，這個不重要。
    “翠姐姐，他這是…”
    她朝東方孤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嗐，你說他啊。”
    翠玉靈朝東方孤月努努嘴，嗑掉瓜子皮，把仁兒扔進嘴裏。
    “這老頭之前中毒太深，我雖用草藥幫他排了大半毒素，但還有點滲進筋脈表麵了，急不得，得用溫和的藥慢慢逼出來，我在這兒盯著呢。”
    “所以已經治得差不多了，隻是要根治，還需要些時日對吧？”
    容容了然地點點頭。
    “對嘍！還是容容你聰明，一點就透。”翠玉靈放下瓜子，端起紅酒杯抿了一口，忽然話鋒一轉，擠了擠眼睛。
    “怎麽了？你不是一早說要去幫雅雅盯著她那…‘小郎君’，順便給點‘助攻’嗎？怎麽自個兒回來了？”
    塗山容容隻是微笑著搖頭。
    “我覺得他們那樣就挺好的，不需要外力幹擾。”
    “嘿嘿嘿，我就說吧！”
    翠玉靈放下酒杯，拍了下手，笑得眉眼彎彎，“感情這東西嘛，最忌諱瞎摻和，順其自然才好，強求來的沒滋味。”
    容容挑了挑眉，語氣裏帶著點調侃：“哦？翠姐姐似乎很懂呢，莫非有什麽心得？”
    “嗐，這有啥難的。”
    翠玉靈忽然扔下手中東西，一臉認真地看著塗山容容。
    “多讀書，你也行。”
    “……”
    “對了，吃瓜子嗎？”
    “不了呢，謝謝…”
    “嗐，客氣啥，都多餘。”
    “對了，其實要真是餓急眼了，強來也不是不行。”
    “……”
    “哈哈哈，開玩笑的。”
    “至少得迷暈才行，畢竟那小子挺強的，現在整個塗山…估計就紅紅打得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