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啪嗒…”
    牧清寒的衣擺掃過桌角，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的心尖上。
    剛才的喧囂在此刻驟然凝固，原本圍攏的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下意識地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筆直的通路。
    唯有他周身縈繞的劍氣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但這份退讓並未持續太久。
    三個半大的孩子突然從人群後衝了出來，瘦小的身軀緊緊貼在一起，像三隻護崽的幼獸般擋在了朱老頭身前。
    為首的男孩不過十一二歲，握著木劍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聲音卻帶著未脫的稚氣與顫抖。
    “不要傷害朱爺爺！”
    他身後的女孩眼眶通紅，淚水已經浸濕了衣襟，卻還是強撐著仰起頭，對著牧清寒深深鞠躬。
    “牧公子，爺爺不是故意頂撞您的，他隻是……隻是擔心百姓再受到傷害，求求您…別…別殺他。”
    最小的孩子攥著女孩的衣角，怯生生地補充，聲音細若蚊蚋卻格外堅定。
    “牧公子，爺爺是好人，他會給我們帶糖糕，還會教我們寫字，您也是大家說的神仙公子，您不會傷害好人的對不對？”
    “牧公子，求求你……求求你……”
    細碎的哀求聲交織在一起，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穿著周圍凝重的氛圍。
    大家都清楚，這些孩子都是朱老頭早年從戰亂裏救回來的孤兒。
    無家可歸之際，是朱老頭把他們寄養在道盟的偏院，每月不管多忙，都會帶著新縫的衣物、香甜的點心和攢下的碎銀來看他們。
    如今稍大些的孩子，甚至會主動接些整理典籍、清掃大門的輕活，隻盼著能幫朱老頭減輕些負擔。
    周圍的人看著這一幕，嘴唇動了動，想出聲替孩子們求情，可目光觸及牧清寒周身那若隱若現的淡金色法力時，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那股氣息看似平靜，卻藏著令人心悸的威壓，仿佛隻要稍有異動，便會被這股力量徹底碾碎。
    牧清寒的腳步停在了孩子們麵前，墨色的眼眸落在他們緊繃的小臉上，原本冷冽的神情竟緩緩化開。
    下一秒，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間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微微抬起右手，一道柔和的白色法力悄然浮現，如同輕柔的羽毛，輕輕裹住三個孩子的腰腹，將他們穩穩地挪到了一旁的石階邊。
    “牧清寒，你能耐衝我來！”
    朱老頭見狀，立刻向前邁了一步，枯瘦的手緊緊攥著劍柄，眼神裏滿是警惕。
    “別傷害孩子們！”
    牧清寒收回手，目光轉向朱老頭，語氣裏沒有半分怒意，反而帶著幾分敬重。
    “老先生放心，我不會傷他們，也不會傷你。”
    他微微頷首，姿態誠懇，“您方才為百姓直言的心意，晚輩看在眼裏，也敬在心裏——我從不覺得，您說的是錯的。”
    朱老頭的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眼神裏滿是迷茫，“那…那你這是要……”
    “老先生，晚輩並非要強行扭轉所有恩怨。”
    牧清寒向前半步，語氣沉穩，“人妖兩界積怨數百年，仇恨早已刻進骨血，想要一朝平複本就不現實。”
    “晚輩所說的‘和平’，從來都不是指所有妖族，而是那些心存善念、渴望安穩度日的妖怪——他們隻想守著一方天地，過太平日子。”
    “心存善念的妖怪？”
    朱老頭提高了聲音，語氣裏滿是質疑。
    “這世上哪有什麽善良的妖怪？當年那些妖族屠村滅寨的慘狀，我可是親眼見過的！”
    “塗山。”
    牧清寒的聲音清晰而堅定，一字一句砸在眾人耳中。
    “塗山的妖怪，從不主動傷人。”
    他抬眼掃過在場的道盟弟子，目光篤定。
    “這些年道盟多次有人前去塗山尋釁，每次都是我們先動手，可塗山的妖怪呢？”
    “他們最多隻是將人打退，讓弟子們帶著輕傷回來。”
    “也就身上的錢財和衣物可能會少一點，但也算是賠償人家了。”
    “諸位不妨想想，塗山妖皇塗山紅紅若真要下殺手，那些弟子還能活著回來嗎？”
    “別說性命，她哪怕想廢了那些人的法力，也是易如反掌，可最後，所有人都是完完整整地回到了道盟。”
    他微微傾身，目光落在朱老頭身上，語氣帶著一絲引導。
    “老先生，您說，這算不算塗山在向我們釋放善意？”
    “他們明明有碾壓的實力，卻始終留著餘地，這不正是‘善’的證明嗎？”
    “塗…塗山……”
    朱老頭張了張嘴，當年道盟弟子從塗山歸來的場景還在記憶裏。
    隻是他從未想過背後竟有這樣的隱情，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不止塗山。”
    牧清寒的聲音繼續傳來，又拋出一個更驚人的消息。
    “北山妖族，晚輩前些年曾親自去過。”
    “那裏不僅沒有刀光劍影，甚至還有妖怪和人類一同生活的場麵。”
    “怎麽可能？！”
    這次出聲反駁的是人群中的一位中年道長，他臉色漲得通紅，握著拂塵的手都在發抖。
    “北山妖族當年都是禦妖國的奴隸！他們對人類恨之入骨，怎麽可能和人和平相處？這絕對是你編造的謊言！”
    “道長若是不信，可問問在場的幾位。”
    牧清寒側身讓開，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自在幾人。
    “我的朋友們當年與我一同前往北山，親眼見證了那一切。”
    “對！我可以作證！”
    李自在率先向前一步，聲音清亮。
    “北山妖域裏有好幾家鋪子，都是人類開的，賣的糖人比咱們道盟的還甜，糕點也是熱乎的！”
    “我也看見了。”
    李去濁跟著點頭，語氣裏帶著幾分感慨。
    “有次我們路過一個小院，還看見一個老婦人抱著個狐妖孩子，那狐妖還幫老婦人曬被子，兩人笑著說話，跟尋常祖孫沒兩樣——他們甚至還相互擁抱了。”
    “嗯嗯！”
    王權醉也輕輕走上前，“當時北山妖帝石寬攔住了我們，他明明有那麽強的力量，卻沒對我們動手，隻是問了幾句來意，就讓我們安然離開了。”
    一旁的青木媛也跟著點頭，“我用靈術感知過，那些人類身上沒有絲毫恐懼的氣息，眼神裏都是平和——那不是裝出來的。”
    幾人的聲音接連響起，幾大核心家族繼承人竟無一人反駁，反而紛紛為牧清寒的話作證。
    這一幕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因為這不隻是對這件事的讚同，更是幾大頂尖家族，在向所有人傳遞一個信號。
    他們認可牧清寒的理念，願意站在他這邊。
    人群裏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風吹過大門旗幟的獵獵聲。
    不少人垂下眼，手指摩挲著袖口或劍柄，心裏早已翻江倒海。
    牧清寒自身的實力本就是人族的絕頂，如今又有幾大核心家族的繼承人鼎力支持，他的話在道盟裏的分量，前所未有的沉重。
    更有人悄悄抬眼看向牧清寒，眼神裏的質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盤算。
    他們不再糾結“人妖是否該和平”，而是開始琢磨：若是牧清寒真的推動了這項政策，未來道盟的格局會如何變化？
    家族該怎麽提前布局，才能在新的趨勢裏占得先機？
    原本緊繃的氛圍悄然鬆動，眾人看向牧清寒的目光，從最初的警惕、質疑，慢慢變成了帶著敬畏的審視。
    他們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是道盟真正的核心了。
    他們所有人的走向，都會因為他的決定，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