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章 保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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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傲來國
太陽初升
熟透的桃子墜在枝椏間,甜香裹著風漫過小徑。
六耳蹲在老桃樹下,警惕的目光卻沒離開過不遠處忙前忙後的身影。
那大叔端著竹籃走來,籃裏的桃子個個飽滿多汁,絨毛上還沾著晨露。
他熟練地拿起一個,用幹淨的麻布細細擦拭,動作溫柔,壓根不像平時那個吊兒郎當的模樣,隨後他遞到六耳麵前。
“嚐嚐?剛摘的,甜得很。”
六耳挑眉,沒接,反而往後縮了縮。
大叔也不惱,又轉身去石桌邊倒水,青瓷茶杯裏的泉水冒著嫋嫋熱氣,他還細心地吹了吹才遞過來。
等六耳猶豫著接過水杯,他竟順勢蹲下身,伸手就要去脫她的鞋,嘴裏還念叨著。
“看你跑了一路,腳肯定酸了,我給你泡泡腳解解乏。”
“喂喂喂!”
六耳猛地縮回腳,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手裏的水杯晃出幾滴水花。
“你這又是洗桃子又是倒水的,現在還想給我洗腳,你是不是在外麵幹什麽壞事了?想找我幫你兜著?”
她眼神銳利,耳尖微微動著,仔細捕捉著對方的氣息變化,生怕漏過一絲破綻。
大叔直起身,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副憨厚的笑。
“嗐,你說的什麽話。我這不是想著,以前總跟你拌嘴,現在想對你好一點嘛——畢竟,你是我二姐啊。”
“呦嗬?”
六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叉著腰冷笑一聲。
“之前是誰拽得二五八萬,逼著我叫你前輩來著?現在怎麽改口叫姐了?”
“快說實話,你到底闖了什麽禍,還是欠了別人的債想讓我還?!”
她的聲音拔高了些,可眼底的警惕卻絲毫未減。
大叔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垂下眼簾,望著石桌上的茶杯,水汽氤氳了他的眉眼。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
“我呀,我就是快死了。”
“你說什麽?”
六耳臉上的怒氣瞬間僵住,仿佛沒聽清一般,往前湊了兩步。
“你,你…你在開玩笑嗎?”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耳尖停止了晃動,死死盯著對方的臉,想從中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看到的隻有一片平靜的哀傷。
大叔抬起頭,眼底是六耳從未見過的認真。
“二姐,你是知道的,那家夥沒死。”
“三哥呢,死之前找到過我一回。”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拜托了我一件事。”
“我一開始還挺高興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我說那個對‘情’字一竅不通的木頭,終於想著要和我聯絡聯絡親情了。”
“沒想到啊,他找我,根本不是為了兄弟情分,而是想把我塞那小子嘴裏呢。”
“什麽意思?”
六耳的心沉了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三哥說,那家夥不會一直甘心於此的,”大叔的聲音低沉而凝重,“他的野心太大,或許真有辦法做到最後一步。”
“到那時候,小清寒是肯定打不過他的。所以呢,得想辦法讓清寒也步入那一步。”
他看著六耳,一字一句地解釋。
“三哥說,他會將自己畢生的成就都濃縮,也就是之前讓你轉交清寒的那根毫毛。”
“而我呢,負責將清寒的心性一道提升到極致。”
“這樣一來,或許他就能突破桎梏,步入那一步。隻要他能到達那一步,就一定能贏。”
“畢竟,那是三哥親口說的,同境之下,他無敵。”
大叔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決絕。
“現在,那根毫毛催動了,就說明三哥的預測準確。”
“那麽,就到我履行使命的時候了。”
“為了完成三哥的囑托,為了守住傲來國,也為了護住你,我就得拚了這條老命嘍。”
他輕輕笑了笑,語氣雲淡風輕,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反正活了這麽久,也夠本了。”
“隻是啊,二姐,往後的路,你隻能一個人走了。”
六耳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眼眶突然變得酸澀,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隻是那股尖銳的疼痛,從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
沉默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刻意的冷漠。
“你去吧,你死不死,我無所謂。”
大叔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和心疼,他輕輕點了點頭。
“嗯,二姐保重。”
說完,他消失在了原地。
六耳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身影,手臂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當那熟悉的氣息徹底從感知中消失,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時,她再也支撐不住,猛然蹲下身,雙手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真是的…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
她的聲音哽咽著,帶著濃濃的委屈和絕望,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砸在青石地上,暈開小小的水漬。
她抬手想去擦,可眼淚卻越擦越多,順著指縫不斷滑落,浸濕了衣袖,也浸透了那顆孤獨無助的心。
大哥不在了,三弟不在了,現在連四弟也要離開了。
今日之後,這偌大的世間,這漫長的歲月,就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
圈外
牧清寒單膝跪地。
他抬起布滿血痕的臉,望著前方逆光而立的身影,瞳孔驟然收縮。
“你…不是死了嗎?”
三少爺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但是周身金光卻有些模糊,似霧似幻,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緩步走近,彎腰拍了拍牧清寒的肩膀,聲音帶著幾分戲謔。
“要不是我,剛剛死的就是你了,還盼著我死呢?”
“不,既然…你還活著,那我就…”
話未說完,牧清寒便緩緩閉眼,倒了下去。
“等等等,你先別死!”
三少爺連忙按住他,指尖觸碰到的肌膚帶著一絲涼意。
“你這小子,叫你危急時刻用這毫毛,你都快死了也想不到用它。”
他抬手,一縷金光從袖中飛出,落在牧清寒心口的傷口處,瞬間撫平了幾分血跡。
“要不是我機智,在你瀕死的時候設下自動觸發的禁製,現在咱倆就在另一個世界見麵了。”
“另一個…世界?”
牧清寒茫然地重複著,目光落在對方近乎透明的手臂上,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三少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是啊,我確實是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抬手,自己的手掌在陽光下微微閃爍,仿佛隨時會化作光點。
“現在和你說話的,不過是我留在人間的一縷殘魂罷了,靠著那根毫毛的妖力支撐,過個半刻鍾就會徹底消散。”
“半刻鍾…”
他順著三少爺的目光望去,不遠處,一個渾身浴血、散發著滔天戾氣的身影正緩緩靠近。
牧清寒握緊了手中的劍,眼中閃過決絕。
“那你快弄死他啊!走之前弄死他!”
“我還能再打出一次全力一擊,看看能不能拉著他同歸於盡!”
恐虐:“……”
他剛凝聚起的魔氣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噎得潰散,臉上的猙獰之色凝固了一瞬,顯然沒料到這兩人在生死關頭還能有如此對話。
特麽你不應該煽情地來一段不舍告別嗎?
你們不是朋友嗎?
“咳咳咳,弄不死的。”
三少爺輕咳幾聲,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我自爆都沒能徹底抹殺他,如今隻剩一縷殘魂,更做不到了。”
“我現在是要…”
“算了,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麽多,懶得說了,你自己感受吧。”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猛然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直直地朝著牧清寒的眉心射去。
牧清寒隻覺得眉心一熱,一股龐大而溫暖的力量瞬間湧入四肢百骸,原本枯竭的法力驟然暴漲,胸口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腦海中更是湧入了無數信息,那是三少爺畢生的精華。
金光融入身體的瞬間,牧清寒仿佛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帶著幾分釋然,幾分不舍,隨後便徹底歸於沉寂。
與此同時,三少爺身影再次化作毫毛,毫毛忽然變成一根線,線從中間分開,化作了一個裂縫。
縫隙中,緩緩探出了一根手臂。
